笔下文学

第10章 画舫密谈（第1页）

三日后，满楼重新开张。

此时卢焜指使坊中乐姬盗取悉渠国进献寿礼一事已是满城皆知，众人得知青城公主被无辜牵连，又听闻门前匾额上的字乃珩王亲笔题写，加之满楼会继续在大堂内展示春猎图真迹，故而重新开张这日盛况空前，比首次开张时更加热闹喧嚣。

入夜后，灯烛璀璨闪耀，如繁星满地，笙歌鼓瑟响起，宾客们杯盏不歇，饮酒赋诗，呼笑喧阗声不绝于耳。

那声音如层层翻腾的浪花，不断涌向滢河上的一艘画舫中。

这画舫缓行于江上，舫身雕梁画栋，古朴雅致。

舫内灯光煌煌，青城坐在矮几前，对面是一个三旬出头的清瘦男子，穿一身竹青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件墨色披风，风帽堆在后颈，正是悉渠使团副使罗荃。

“那日多亏罗副使，否则这春猎图真是要真假混淆了。”

“郡主言重了，此等小事，实在不值一提。当年父亲被人陷害，若非平凉王相救，又派人护送在下一家老小前往悉渠避祸，只怕我们一家人早已不在人世……缴获叛军战利时，在下本就在场，将郡主临摹的春猎图混入战利中不过举手之劳。说起来，还是郡主思虑周全，提前在这临摹图上做了暗记。”

青城无奈一笑：“计划再周全也敌不过忽生变故。”

“的确如此，”罗荃忍不住轻叹，“按先前的计划，在下应在郡主酒楼开张当日对陈列的春猎图真伪提出质疑，然后声称悉渠送给陛下的寿礼才是真正的春猎图，因事涉陛下寿礼，鸿胪寺不会等闲视之，定会请宫中画师或弘文馆官员前来，鉴定之下，能确定郡主手中的才是真迹，如此郡主新开的酒楼必能名动京城，可没成想，那临摹的春猎图竟被盗了，好在最终殊途同归，在下也算不负郡主所托。对了，郡主可知究竟是何人暗中调换了春猎图？”

青城摇头：“毫无头绪。”

“在下记得那画轴上起先并无裂纹，可见是被人动过手脚，会不会是珩王？”

青城思索片刻，道：“珩王人品贵重，不至如此。”

话音甫落，舱室外忽然传来庆星的声音，语气充满惊疑：“郡主，有一艘画舫停在前方不远处，奴婢瞧着甲板上的人像是……珩王。”

罗荃大惊：“珩王殿下怎么来了，竟如此凑巧……”

“只怕并非凑巧……”青城冷哼一声，从容道，“罗副使不必惊慌，今日我特意邀请罗副使来画舫，是为了感谢副使坦诚直言，让我拿回春猎图真迹。”

青城神色镇定，罗筌瞬间反应过来，面色恢复如常，执起面前的酒盏，好似此次画舫密会就是一场再单纯不过的答谢宴。

外面似乎有低沉的交谈声，很快，庆星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郡主，珩王说，他与郡主有一桩旧事未了，他知道咱们船上有贵客，不便打扰，还请郡主过船一叙。”

青城微微蹙眉，珩王此举多少有些威胁之意了。

看来他早就知道罗筌在画舫上，却不点破，一个郡主和一个别国副使私下会面，无论是出于何等原因，终究不妥，看来这下非去不可了。

罗荃也想到这一层，他道：“珩王殿下早知在下在画舫上，却留有余地，想来是看在青城郡主的面子上，既然珩王找青城郡主有事，郡主不必顾及在下，前往便是。”

青城淡然一笑：“今日怠慢罗副使了，我让景云送副使回去。”

说完，她起身与罗荃告辞，又低声叮咛景云和庆星几句，之后径直走出船舱，独自登上珩王的画舫。

明月高悬，清辉倾泻而下，将江面照得如同一条流动的银河。江风轻拂，泛起层层银白色的波光，似无数璀璨的星辰在水面跳跃。

画舫顺着滢水，一路向南。

二人隔案而坐，珩王递过一盏茶，道：“是本王唐突了，扰了青城郡主与罗副使会面，还望郡主见谅。”

青城淡然一笑：“殿下此话臣女倒是听不懂了，殿下若真觉得自己唐突，大可改日再与臣女叙话，既已打扰，又何必假意客套，珩王殿下说有一桩旧事未了，臣女愚钝，不知究竟何事，殿下不妨直说。”

珩王直直望向她，道：“青城郡主为何入京？”

“臣女奉诏而来。”

“的确是陛下亲下谕旨，可若非郡主有意透露失语之症已痊愈一事，太后和陛下未必会召郡主入京。若本王猜得不错，郡主入京另有目的。”

青城眸色轻闪：“臣女入京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为了保住王府产业，不让有些别有用心的朝臣趁机霸占了去。”

珩王用指腹轻抚白玉杯盏外壁，斟酌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青城蓦地想起珩王曾说过伊昭留下书信一事，在雅艺坊时她只当他是信口胡诌，如今看来，莫非真有这样一封信？

她狐疑着几下展开书信，才瞥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背脊处泛出一股寒意，浑身血液仿佛被凝住，脑中似有无数惊雷滚过——这书信所述竟与伊昭留给她的血书内容一般无二！

一阵诡异凝重的静默后，青城抬眼，双眸微微瞪大，眼神迷惑到近乎茫然：“珩王殿下为何有此物？”

珩王目光凝定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道：“三年前，郡主的侍女找到本王，说你被困宫中，等我赶到宫中密室时，你已昏厥，手中正握着血书，我便打开看了。”

邬桓皇城被魏军攻破那日，天地间一片昏暗，不断有焦雷炸响，伴随着云中骑震天撼地的喊杀声，整个皇宫乱成一团，宫火四起，她口不能言，被伊昭藏在皇宫密室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近乎昏迷时，密室门被打开，有人进来将她抱了出去，她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记得她的额角不时撞上他胸前的护甲，硌得生疼。

舱室内阒静无声，外面不时传来木浆划入水中泛起的水花轻响，矮案上烛火摇曳，映照在青城眸底，有如星光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