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们垂下眼帘,有的面带愧色,有的神情不安。
“四叔仁义,我这人却不一样,我爱记仇。你们手底下不干净的账,我一笔一笔全都记了下来,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傅云英一笑,拍拍手,“衙门门口四面开,有理无钱别进来。打官司是个无底洞,不管是有理无理,只要官司缠身,准得倾家荡产,所以一般人轻易不会去告状。”
听到这里,掌柜们神色一松。
傅云英却话锋一转,“我不怕!我们家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别说我四叔就要回来了,衙门里有他认识的人,就是我四叔真的不在了,我一路告到北直隶去,也要剐下你们身上一层皮!”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七上八下,手指微微发颤。
傅云英平静道:“叔伯们才是真正诓骗我的人,族里的人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接管我四叔的全部家业?你们这些天趁乱偷拿了多少,我已经查清楚了,是衙门见,还是继续安生过日子,你们自己选。”
众人咬牙暗恨。
傅云英看一眼被按在地上的两个掌柜,又道:“至于你们两位,贪心不足,和族里的人里应外合,想趁机霸占我们家的铺子,我已经请人拟好状纸送去衙门,你们且等着衙门传唤便是。”
说完话,示意汉子松手。
汉子果然松开手。
两个掌柜从地上爬起来,不信邪,狠狠瞪傅云英两眼,目光阴森,冷笑道:“走着瞧!”
傅云英道:“好走不送。”
两个掌柜先后离去。
剩下的人心头忐忑,一时觉得少爷一个小毛孩不可能去官府告他们,一时又怀疑少爷说的是真的。
没人敢说话,屋子里鸦雀无声。
突然砰的一声响,高掌柜跪倒在地,膝行至傅云英面前,扯住她的衣袖,“少爷,我老实交代,我这些天拿了多少,保证会全部送还回去,求少爷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
众人大惊。
傅云英沉默了下来。
高掌柜给她磕头,“少爷,四老爷没了,我也是一时六神无主,被族里的人恐吓了几句,才会生出那样的念头,现在四老爷回来了,我才晓得自己有多糊涂。”
他狠狠抽自己几巴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傅云英叹口气,起身扶起高掌柜,“你是我们家的老人了,四叔信得过你,才把铺子交给你打理,我晓得你的难处,你是被族里的人逼迫的,这事以后不要再提。”
高掌柜泪如雨下,“多谢少爷。”
高掌柜此人跟着傅四老爷多年,平时很有威望,剩下的人见他都豁出脸面主动认罪了,而且少爷果然遵守承诺不会追究,咬咬牙,心一横,抱拳道:“少爷,您大人大量,我们这些年尽忠职守,确实没有对不住府上的地方,这回也是不敢和宗族对着干,才会假意答应和他们合作……”
傅云英笑了一声。
掌柜们一愣,齐齐看着她。
她收起笑容,道:“就这样吧,你们交出钥匙,这些有问题的账本……”她看一眼脚底那些摊开的账册,“你们自己拿回去。”
掌柜们暗暗松口气,交出钥匙,捡走账本,作鸟兽散。
只有三个掌柜留了下来,他们老实本分,并没有做太多手脚。
高掌柜也没走,他擦干眼泪,拍拍另外三个人的肩膀,道:“好了,吓住他们了,现在我们赶紧把契书整理出来。”
傅云英其实只掌握了两个掌柜的罪证,所以能够明确说出他侵吞的银两数目,其他账本,是吓唬他们的。
明天那些掌柜就能反应过来,不过那时候早已改天换地,争取到一晚上,够她用了。
三个掌柜面有难色,道:“老高,就算拿到契书和钥匙,等他们发现那个四老爷是假的,族里的人还是会过来霸占铺子的,我们这是拿鸡蛋碰石头,斗不过他们……”
傅云英摇摇手,说:“有契书和钥匙就够了。”
这些铺子留下来没有用,傅四老爷不在了,他们守着铺子,就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太招眼,宗族利欲熏心,撕破脸也会不择手段来抢夺家产。
她望一眼沉浸在暮色中的庭院,轻声道:“都卖了。”
哪怕折价卖掉,也不能让宗族的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