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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不响,子车谒笑了一声,慢悠悠说道:“听说你俩明天就要启程去河北,但去河北哪个地方,你们晓得么?”
东风道:“如今战局一日三变,现在决定好了,到河北却未必适用。”
子车谒笑道:“你从小长在长安,顶多去河北玩过一月两月。那边地势如何,太守是谁,谁要投敌,谁要守城,你恐怕都不清楚罢。”
之所以要把采买事宜交给乐小燕,自己提早启程,其实就有探路的考量。但东风不想在子车谒面前示弱,嘴硬道:“现在不清楚,到了那边打听,也就清楚了。”
子车谒说:“领兵打仗不是儿戏。”东风说:“你要是清楚,告诉我就是了。一两句话能够讲明的事情,何必半夜胡搅蛮缠。”
他们两人唇枪舌剑,张鬼方夹在中间,插也插不上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大喝一声。两人都被他镇住,一时住嘴了。张鬼方朝外喊道:“领兵打仗不是儿戏,你就不要学小孩拌嘴!”
静了一瞬,子车谒说:“师弟,隔着门说话累,让我进来。”这次语气淡得多,不带笑了。
东风默默走回屋里,捡起丢在桌上的发带。张鬼方懂得他的意思,打开大门。
轮椅推到阶前,上不去了。施怀弯下腰,想要抱子车谒,子车谒却抓着他手臂,站起来,一步步挪上台阶,跨过门槛。东风视若无睹,指着椅子说:“请坐。”
子车谒疼出一身冷汗,背后湿透。施怀忍不住,叫了一声:“师哥!”听起来像要哭了。
子车谒说:“师哥好得很。”坐下整了整衣襟,才又说道:“我今天不请自来,是想商量一件事。至于去河北哪城,等你答应我再说。”
东风淡淡道:“请讲。”子车谒笑道:“这次去河北,陈否有何有终护送,不用我们担心。但我腿不能走动,剑法荒废多年,在江湖上总有一些仇家,赶路就不太安生。”
东风道:“有仇家,是自作自受。”子车谒自嘲笑笑,说道:“施怀又要照顾我,又要防着敌人,太操劳了,我不忍心,所以想和你们一道去河北。”
东风看向施怀,心底觉得很可笑,说:“和我们一道路,施怀难道是情愿的?”
施怀不响,子车谒笑道:“施怀不反对。”说着拍拍施怀手背。
进门至今,施怀除了叫一声师哥,再也没出过声。东风道:“施怀,他是不是不让你讲话?你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第118章须倩东风吹散雨(七)
嗫嚅了好半晌,施怀才说:“我不想的。”
东风看向子车谒,没好气道:“听见了吧。”子车谒不说话,只在施怀背上轻轻地一拍。施怀木木地又道:“但我武功不够好,不能保护师哥周全,只好跟你们一起走了。”
这话像什么样子?说得倒像是东风有求于他们了。东风顾念施怀的面子,暂不发作,只说:“施怀也不愿意,这事还是算了吧。”
子车谒半是好笑,半是责怪,道:“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到了河北,照样是要碰面。要是施怀说话难听,我替他赔不是了。”
东风冷道:“是施怀的错么?半夜跑来阴阳怪气,拿情报要挟我们,还怪到施怀头上。替你自己赔不是,我或许考虑一下。”
子车谒二指捻着袖口,搓来搓去,把布料都要搓坏了。东风当做没看见,说道:“张老爷,送客吧。”
张鬼方早就想赶他两个走,立时听令,走去拽子车谒的胳膊。子车谒长长叹了一口气,侧身躲开,蘸着剩的茶水,在桌上画了个长长弯弯的形状。
张鬼方凑过来看,说:“我认得,这是喝酒用的牛角。你想喝酒?”
子车谒“哈哈”一笑,说:“张老爷,不是的。”在那弯钩之中横七竖八画了许多线,把牛角分得碎碎的。东风怒道:“谁许你叫张老爷?”
张鬼方作势要打,子车谒摆摆手,说:“这个名字多稀罕么?好罢,我不叫了。这是河北的地图,每一小块都是一郡。”
他手指一点,点在牛角靠下的一半,说道:“昨天为止,安禄山已经打到这里了。要是你们去河北,恐怕一不小心,就要闯进敌营。”
这么一说,张鬼方果真上当,被他牵着鼻子走,问道:“应该去哪里?”东风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张鬼方!”
张鬼方退开一步,坐回东风身旁。东风冷笑道:“终南剑派人人景仰的大师哥,难不成是个人话都听不懂的草包?我说你自己赔不是,我才肯考虑考虑。和哪个郡、哪个太守,有甚么干系?”
但听“刺啦”一声,子车谒手指不觉用上真力,把袖口捻破了。东风却丝毫不给台阶,居高临下看他。子车谒则垂着双眼,看桌面河北舆图。
茶水渐渐干了,他还是不开口。东风失望至极,提高声音,说道:“你总是这副样子。”
只见子车谒烦躁地摇摇头,松开手指,露出袖口上破的洞。
这破洞好像一个破绽,莫名叫东风心底快慰。他欺近一步,逼问道:“你认错呀!”
子车谒往边上缩了缩,笑道:“欺负施怀,是我做得不对,要挟你们,也是我做得不对。两件小事,师弟不至于生气吧。”
张鬼方也有点担忧,悄悄扯了扯东风衣角。东风醒过来,想:“对了,今晚根本没人提封情。逼他道歉,到底有什么意义。”一下就泄了气,改口说:“算了。你继续讲。”
子车谒还有点失神,说:“河北……河北……”支吾了好一会,说不出个所以然。东风不耐烦道:“讲不出来,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