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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道:“是有一件事情相求前辈。”柳銎道:“求不求的,但凡我做得到,你且尽管说来。”
东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有个朋友打听到,何有终或许与另一位前辈有些渊源。”
柳銎问:“是谁,我认得么?”东风道:“应该是认得的。海月同我说,按时间算来,陈否生下何有终不久,曾去嵩山拜访过一个人。”
柳銎道:“当年嵩山派最有名望的高手,当是刘少崖。我和他还一起喝过酒。”
东风道:“正是。刘前辈与谭怀远争夺盟主,功亏一篑落败了。过了没多久,刘前辈销声匿迹,再也没在江湖上现身。海月的说法是,他大概到少林出家了。”
柳銎讶异道:“是么!”东风道:“柳前辈有没有见过他?”
柳銎沉吟不语,回忆了半晌,才说道:“你们也都懂得,我眼睛几乎看不见,难说见到就能认出来。不过我这两年半也算逛遍少林寺,与不少和尚说过话,的确没听见过他的声音。”
东风为难道:“时隔几十年,人的声音有变化,也是难免的事情。而且……”
他没再往下说,不过在场两人都听懂了。数十年光阴过去,刘少崖应当也有六十、七十岁。不说音容改变,是否活在世上都未可知。柳銎长叹一声,说道:“还是问问道澄方丈的好。”
寺里杂役给他们搬来铺盖和薄被,在居士林将就住了一晚。翌日做完早课,便有小沙弥来请,说道:“道澄方丈在禅室里,请各位施主一叙。”
柳銎拄着拐杖,走在最前,两个小沙弥一左一右扶着他。东风和张鬼方随后跟着。进得禅室,道澄请众人坐,照例端上茶水。东风和张鬼方上前见礼,笑道:“方丈身体可好?”
武林大会上,道澄以己身内力护住谭怀远心脉,却被真气反噬,身受重伤。见他们还记得此事,道澄嗬嗬地一笑,说道:“承蒙小施主关心,早就好全了。”东风又问:“昙丰,昙秀他们也好?”方丈道:“都很好。”
寒暄一阵,柳銎说:“道澄方丈,闲话不说了。你我都已见识过陈否的手段,晓得何有终天赋如何高。这一回若再任他们跑了,江湖上不知还要多多少冤魂。”
方丈道:“我自然省得。昙丰他们等在藏经阁,随时可以叫来。若有用得上老衲的地方,我也万死不辞。”
柳銎道:“若我说有一个人,与何有终渊源很深。在何有终刚刚出生的时候,陈否特地找他谈过话。方丈愿不愿出手襄助,替我们找见此人?”
道澄方丈问:“是谁?”
柳銎一笑,说道:“那我不与你客气了。三十年前嵩山派刘少崖,你记不记得他?”
道澄面上微微变色,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末了说:“佛曰,过去之心不可有。三十年前往事,很多我都不记得了。”
张鬼方低声道:“真不记事的人,才不会这么说。”
柳銎道:“佛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前和你叙旧,从未发现你记性差。”
道澄方丈啜一口茶,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倒不是佛陀说的,是我们僧人戒律。”柳銎说道:“那我问你,你记不记得他?”
道澄方丈默然不响,半晌才说:“记得。”柳銎道:“他其实并未失踪,而是在少林出家了,是也不是?”
道澄方丈说道:“进了少林寺,一切前尘过往都不作数。他若没有出家,我也不晓得他的去处。他若出家了,就已不再是少崖,更与你们没有瓜葛。”
虽然没有明说,但若刘前辈当真没有出家,方丈只消如实说“不在少林”就好。这句话等同承认,刘少崖果然是出家了。
少林僧众足有两千多人,分散在寺里各处,平时难得集会。如果方丈不愿帮忙,他们又该从何找起?
东风急道:“道澄大师,刘前辈如今还……还在人世么?”
道澄方丈点点头,东风松了口气,道:“刘前辈既然在世,别人总不好替他做主。大师若拿不定主意,不如替我们通传。要是前辈执意不见我们,我们也就认了。”
道澄为难道:“但他当年遁入空门,与我提过一个条件,就是再也不要拿这些凡尘名利之事烦他。我答应过的约定,又怎能违背?”
张鬼方道:“如今讲的也并非名利琐事,是救命的大事呀!”
道澄摇摇头,说:“少崖正是为败给谭怀远的事情,闹得心绪不宁,来少林修行一段时日,后来皈依。于他而言,陈否、何有终、武林盟主,就是烦心之事罢。”
讲到这份上,道澄是决意不肯答应了。众人默默无言,坐了半晌,道澄说道:“除了这件事,有别的忙要帮,老衲一定全力相助。”
东风还是不甘心,开口道:“晚辈上回在藏经阁,巧遇神会大师,听他解过一句偈,便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方丈精熟佛法,应当比我更明了此偈含义。”
道澄微微颔首,东风说:“世上一应事物,本没有‘烦’与‘不烦’的分别。一切烦恼由心所生。参禅打坐,亦不是要摒除烦事,而是要清明灵台,不以外物为烦,是这样么?”
道澄不响,东风接着说道:“晚生想的是,刘前辈若已经‘明心见性’了,自然不会烦当年的旧事。要是尘缘未了,借此机会说开,或许还能更释怀些。”
道澄沉吟良久,起身道:“小施主讲的也有道理。老衲问一问他,他若不答应,那便算了。”
方丈出了禅室,柳銎调笑道:“东风小友讲起佛谒,像模像样。要是出家,转天就可以开讲坛。”张鬼方恼得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