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
四皇子不敢立刻起身,再次磕了个头才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正兴帝这才抬头去看四皇子,这一看,让他心中一惊。
四皇子形容消瘦,脸色苍白,靓蓝色锦袍如戏服一样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这些都是其次,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满头黑发竟然白了一大半,一眼望过去竟然比正兴帝的白发还要多。
正兴帝心里对四皇子再不满,也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无状,让父皇担忧了。”四皇子再次跪了下来,痛心疾首、悔恨万分道:“自打儿臣得知事情真相,没有一日不痛心。静乐的薨逝、睿王堂兄的昏迷不醒,让儿臣犹如在油中煎炸,在火上烧燎。”
“母妃与外祖母一错再错,儿臣身为人子、人孙,没能好好规劝,实在万分羞愧。父皇仁慈,只是罚儿臣禁足,儿臣心内却无法原谅自己。自打禁足之后,儿臣日日跪拜忏悔,茹素抄经,乞求佛祖保佑睿王堂兄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见正兴帝的视线还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四皇子忙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来的时候经过太医院,已经请太医看了,太医说儿臣是忧思太过所致,身体并不大碍。”
“父皇力挽狂澜,将事情扭转,睿王堂兄也转危为安,儿臣的头发很快就能变回从前那样了。”
正兴帝本来就不愿意相信四皇子是心狠手辣残害手足、谋害陆铮之人,见了他这个样子,听了他这一番沉痛的言论,原本的那一丝怀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真心实意,他又怎么会形容憔悴,一夜白头?
正兴帝点了点头:“你起来,坐下说话吧。”
态度不似刚才那般凌厉,语气也温软了很多。
不料四皇子却没有起身,反而给正兴帝磕了一个头:“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恳求父皇能够答应。”
正兴帝既然满心的怒火都消失了,自然不会拒绝:“什么请求,你说吧?”
“儿臣想去见一见母妃。”
正兴帝闻言眉头一挑,和煦的脸上再次露出怒容。
不待正兴帝相问,四皇子就主动道:“儿臣知道母妃酿下大错不可原谅,可子不言母过,对于别人而言,母妃所作所为令人深恶痛绝,可对于儿臣来说,那是儿臣的母妃。”
四皇子声音哽咽道:“母妃生我养我,疼我爱我,我不能因为她犯了错就不认她了。儿臣一直记得,小时候儿臣发高烧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让准备后事,是母妃把自己的身子泡在凉水里,然后再抱着儿臣给儿臣降温,等儿臣好了,母妃却病了大半年。”
四皇子泪流满面,再拜下去:“儿臣知道母妃犯下弥天大错,不敢求父皇原谅宽恕,只求父皇允许儿臣替母妃受罚,儿臣愿以己之身代母受过,求父皇成全。”
四皇子这一番话令人动容,特别是正兴帝,生母为了保护他被康太后赐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正兴帝沉默半天,最终声音柔和道:“你母妃是你母妃,你就是你,你是她的儿子,更是大齐的皇子。你先去吧,看过她之后,做你该做的事情。”
四皇子擦了擦眼泪,以头碰地,恭敬又虔诚道:“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出了乾清宫,他脸上的愧疚哀伤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三所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往前是古董房,往后便是冷宫。
正兴帝顾着四皇子的颜面,没有让陆贵妃直接入冷宫。只不过这宫里个个都是人精,既然去了北三所,那就离冷宫不远了,陆贵妃怒触天颜,宫中人尽皆知。
这里格外冷清,一路走来莫说是人了,便是鸟雀花草都甚少。
一个老嬷嬷坐在庑廊下打盹,两个小宫女正在耍嘴皮吵架,根本无人去管陆贵妃。
四皇子的出现吓了三人一跳,纷纷跪下来请安。
四皇子寒着脸,理也不理,大步走了进去。
陆贵妃枯瘦如柴又生了一场病,从昔日养尊处优到如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简直是从天堂跌落地狱,她又活在担惊受怕与对静乐公主的愧疚思念之中,短短一个月就从保养得当的中年美妇人变成干瘪枯瘦的半老妇人,哪有昔日半分的风采。
“母妃!”四皇子走到陆贵妃旁边,痛苦地喊了一声。
陆贵妃见了四皇子,嚎啕大哭:“昊儿!”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四皇子情绪渐渐平息,他说:“母妃,你要振作!儿臣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了,你等着,儿臣一定登上皇位,接您出去。”
陆贵妃到底是卫国公府太夫人亲生,身上流着她的血,隐忍狠辣也与她一脉相传:“好,母妃等着你荣登大宝!到了那日,便是陆铮、朱成敏的死期,也是你我母子相聚的时刻。”
怕惹正兴帝不喜,四皇子不敢停留太久,一刻钟之后就离开了北三所。
离开之前他对这三个宫人恩威并施教训了一番,吓得那三人瑟瑟发抖,连连磕头保证会照顾好陆贵妃,他才转身离开。
……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二皇子府书房里灯火通明,直到夜色深了,七八个幕僚方陆陆续续从书房里走出来。
最后,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二皇子与傅文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