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瞬便到了年关。
炎禧元年,腊月二十三,小年。
天子行在从德胜门出京师,后有两大支柱,一路是河北卫所屯军,一路是山东备倭兵,黄河以南也是秣马厉兵,整装待发。
山东鲁王陈炳荣表了态,三大早就超了统制的护卫令行禁止,听候调遣。
关内道三大塞王亦是如此。
京师以北,三军营帐一日一动,半月之前就北压三百里。与北狄来势汹汹的大军对峙许久。
京城宏伟,防守完备,粮草充足,北狄部众野战无匹,却不善攻城。
故而群臣对陈含玉的刚愎自用,只敢私下议论,说若非当日太上皇贪功冒进,也不会在关内道黎谷被擒。
如今局面,却是陈含玉独断专行,只恐重蹈覆辙。
北狄军队号称至如猋风,去如收电,如今却也进退维谷。
在其背后,是关内道三大领略铁骑之一的关宁铁骑,多善骑射,习知狄夷举动。
同样是兵贵神速,直接截断狄军去路,却也腹背受敌。
昨日才有了一场硬战,关宁铁骑五万人保存什六,死了近两万。
关宁铁骑并非名不副实,其以辽守辽之策本无误,只是北面外族的羁縻三卫突然反叛,才导致战局如此。
羁縻三卫本是外藩,乃离朝早期国力强盛时通过平定叛所获的依附,以夷制夷,有效抵御了北方诸部的侵扰,拱卫容易受攻击的离朝侧翼,同时,离朝通过与羁縻三卫的互市贸易,促进商品流通,加强双方交流,委实恩眷不断。
奈何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大战在即,直接背弃了大离,认祖归宗了大端。
这一记临阵突变的反戈相向,攻后以北,做实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双手刚刚对称的陈含玉勃然大怒,叱骂狄夷禽兽,果真养不熟,只会蛰伏弑主。
如今大离与大端两方都打出了真火,谁也骑虎难下。
不来一场血战,怕是无法偃旗息鼓。
刘传玉与章凝相持凿阵而归,为了这二人全身而退,死了三支重骑军队,关宁铁骑阵折损的一半也是因此而殪。
刘传玉胸中残余的最后一口气机彻底散尽,泯然众人。
领兵部尚书衔又提总督军务大臣,协理京营戎政的刘尝羹见到相扶而归的二人,几乎热泪盈眶,上前一步栽倒地上。
负责皇帝警卫、仪仗以及巡逻京师、掌管治安的八千金吾卫花团锦簇,中间是身着一袭鲜红如血的龙衮天子銮驾。
陈含玉头顶金吾纛旓飘扬。
陈含玉并不低头,只是垂眸睨了一眼这个自父皇被俘后就与母后眉来眼去的刘尝羹,摇了摇头,给自己上眼药呢?
不过刘尝羹确有将才,既然没有随驾北地尸骨无存,自然是老爹留给自己的股肱之臣。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因为太上皇北狩一事,痛心拔脑,现在还一直幽居慈宁宫不出呢,怎会出现在阵前?真是可笑!
陈含玉轻声道:“来人,传军医,朕的兵部尚书卒然遭邪风之气,乃非常之疾,而方震栗,神志不清,方才降志屈节,赶紧搀下去,好生为其医治,再行祝由。”
刘尝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颤巍巍抬头,热泪盈眶道:“陛下,您在说什么?这可是太……”
陈含玉眼神一凛,打断道:“快!他抽风了,快堵嘴,别咬断了舌头!”
庾元童眼疾手快,拿起一张已经看过的军报,身形一闪,直接塞入刘尝羹的嘴中,又是伸手轻轻一捏,叫其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