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向来是一个阴气重阳气衰的地方,历来的皇帝们喜欢藏美,恨不能把天底下的美人儿都收进宫里,然后无事翻翻牌子,随意懒散想起一个女子来,那女子还要欢欣雀跃半天。
不知道有多少想不起来的女子被收进宫里后,只能像个人偶儿似的穿着精致的华服,等着青春和激情随着饱满细腻的皮肤一点点干瘪下去,然后满心苦楚吟一曲白头怨。
皇帝们就算知道这些女子的寂寞孤独,他也做不到泽被后宫,雨露均沾。又怕这些年青貌美的女子给自己戴上某种颜色的帽子,只好想出了灭绝人性的办法来,于是便有了太监这一畸形的存在。
陈老太监虽然身体畸形了,但心智比起一般的太监来说,还是健全许多,至少他还懂得知恩图报,也没有学到太多谄媚的手法,只是老老实实地服侍着皇上,偶尔念着宁才人当年对他的好,给三皇子殿下打打掩护通通消息。
皇帝很喜欢这个太监,因为他聪明但不自作聪明,圆滑却不诡诈多变,比起不少臣子来,陈老太监更合皇帝的心意。
当然,这是在皇帝不知道陈老太监跟萧天离暗中来往的前提下。
但是陈老太监今天没来值班,皇帝把手一抬自然有人把茶水递到他手中,只是低头一抿的时候味道有点不对,于是皇帝抬头看见了一个嘴边有粒痣的陌生小太监。
“怎么是你?”皇帝有些不悦的皱眉。
小太监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陈老公公病了,今儿是小的值勤。”
“病了?”皇帝更加不悦起来,陈太监侍候了他十多年,似乎从来没病过。
“是,陈老公公今日下不来床,这才轮到小的。”小太监抖得厉害,嘴边的痣都快要抖掉了。
皇帝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以天子之尊询问一个太监的病情,陈老公公果然在这宫里地位不凡,不过有痣小太监没胆子继续想太多,老老实实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清楚,今日传完午膳之后,陈老公公便回去了,只说是累着了。”
“哼!”皇帝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几本奏折都弹跳了起来,满屋子的人噗噗嗵嗵跪下大呼皇上息怒,有痣小太监把腰弯得更低,冷汗都滴到地上了,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龙颜大怒起来。
皇帝怒道:“叫他来见朕!”
有痣小太监全身冷汗打湿了衣衫,黏乎乎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皇上面前的惊恐不安,反而十分镇定,连他嘴边的那粒痣都显得高深莫测了不少。
算算年头,他进宫已经四年了,当初三皇子救下了他病重将死的弟弟,还将多年前他们家的一桩冤案给平了反,他无以为报,心甘情愿易名换姓地进了宫,成了太监替三皇子在宫里头做探子。原本他以为这一路下来会很凶险,没想到三皇子将他放在宫中一放就是四年。
如今,终于是他这粒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小太监摸了摸嘴唇边上的黑痣,想着原来这些年自己在宫中顺风顺水果然是有原因的,谁能想得到皇帝最信任的陈老太监也是三皇子殿下的人呢?
这样想着,小太监越发觉得三皇子深谋远虑,对他信心满满。
他现在守在清玄殿外面,里面的陈老太监正和皇上说着话,看上去皇上气得不轻,可怜陈老公公一把年纪了连病了都不能好生休息一下,一个安生的日子都没有。他轻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以后也会跟陈老太监一样呢?
如果能像陈老太监一样在宫里有这等超凡脱俗的地位,就是累死了也愿意。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脸上看上去很是不快,有些阴沉。
老太监几乎贴在地上的身子一抖,然后说道:“皇上,是奴才年纪大了,老子,所以身子骨不如以往了。”
“莫非你年纪大了连记性也不好了?朕每日午后都要用一道薄荷茶,今日既然是你这老东西负责朕的午膳,怎么连这也忘了?”皇帝恶狠狠地骂着,十分难听。
“奴才……奴才忘了!”老太监一咬牙,狠声说道。
“放肆!陈老四,你可知欺君是何罪!”皇帝勃然大怒。
像是这一声陈老四似乎骂进了陈老太监心坎里,能被一个整日忙于朝政的圣主明君记得的名字,着实是一种莫大的恩宠,他深埋着的头久久抬不起来,沉默良久之后,似认命一般说道:“薄荷茶不干净,奴才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