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光,普照大地,一天天地增强。气温稳定了一段儿,开始升高,在迅速蹿升的那一天,杨树叶一下放开了,眼看着在长。“又长了,”大人们都仰头看,看他们的新鲜,看他们变化,如谁家有了孩子的欣喜。嫩黄丫变嫩绿,树长满了叶子,一下变得茂盛,如去年一样。叶子和叶子彼此联系呼应,构成新绿的世界。
绿树围绕,房子是水中坚实的陆地。
后来立本写《草树》:小草率先发芽然后爬进树里树被感染成了坡地全是绿意小草跳跳大树忍俊不禁笑笑吐穗的嫩黄是树拉长了音调小草随风动风吹水生涌到树上大树泛起涟漪枝杈垂下丝网云飘过,雾经过叶子挂在树上
树确实完美,其叶子是水,是鱼,又是草,接受来自天上的火,根须则汲取地下的水;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
水以树的形式往高增长,以草的形式遍地流淌。
水以云的形式在天空中行进。
水以鸡的形式飞奔,以狗的形式走跑,以一切动的物的形式运动着。
水以人的形式及其组合,冲击,激荡。
到夜晚一切都在温热的气浪中安歇,降温,休养生息。
小孩子在这个季节贪长,女孩比男孩长得更多。春丽早起,换了薄的棉衣裤背着手溜达。树上的鸟飞起来,落下,不是一只,叫声也有回应。拍拍衣服,“再薄也是棉的,”妈说,“春捂秋冻。”妈妈不让脱就不脱。人家小美整天蹦蹦跳跳,比小小子耍俏,早就脱了棉服。小秀说:“一朵花,”笑嘻嘻看小雄,“狗尾巴花。”春天里,小姑娘的脸朝气蓬勃,阳光灿烂呐。
小美早晨起来蓬着头往厕所跑,人说让屎憋的。上完厕所,回来,在外屋转,看锅沿上有苍蝇,她找着苍蝇拍,瞄着打,苍蝇掉锅里了,妈骂她。她跑外边玩,小国教小美挤双眼皮儿,“这样,”他已经翻上了,小美说:“太快,没看明白。”小国抹下双眼皮,“再来一次,你看,眼睛朝下,然后往鼻子那使劲儿,翻!”他没成功,“让你给整的。”又来一次,眼皮没上来,小美却看懂了,自己翻上来。小国说:“好看!真的。”小美小心翼翼,“别掉哇,我好去照镜子。”两脚出溜贴地走,进屋,“谁都别挡我,掉了整不上来了。”
小国要跟着帮忙,怕她不成功,结果碰了地上的桶,洒了一些水,自己说自己:“干嘛叮嘞啷当的?”不进去了。
小伟也跟小国学,回家翻双眼皮。姐姐小英笑他。小伟说小玲是双眼皮,春丽也是,大双眼皮儿。小英说:“行了行了,春丽那是掉眼梢,半拉儿的。”任爷爷讲,眼有形,还有水,像一汪水儿才好看。
郑叔说:“年轻好看,老了就丑。”郑婶说:“拉倒吧,别咒人。你啥时也没好看过。”郑叔呲牙,“女的好看不好看,看她娘就知道她的真容。”“得了吧。”老单的说法是,有人是活力大于相貌的美,老来不如年轻;有人是相貌美大于活力,到老没有变化。
小英照镜子,开始认真梳头,然后收拾地上的头发,像小鸟絮窝的草,“哎呀掉了这么多……”
郑婶说:“那不都是你的;你掉了还长,我的不长了,”过来照镜子,说越来越少了。
小家来了。“部长来我家吃饭?”小英开玩笑,打趣他不长(个儿)。
“真的是部长稀得吃你家这饭?”小家看了看,撇嘴。
小英笑,“他们吃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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