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蹙眉想了想。他知道吴公的意思,如果是皇帝所为,他只能大事化无,如果皇帝恩典赐下些钱财,也可堵住那个苦主高虔的嘴,一个婢女而已,有钱再买一个就是。如果非皇帝所为,他也可以放手开始鸡飞狗跳的大索咸阳,就现在这种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势才是难办的。
“好吧,为兄正有些律法上的事务需要帝裁,同时把家翁书好的隶书范本交与陛下,你来前为兄正在请教家翁的意思。”李由点头了,“先回去继续暗查,也别弄出太大动静,待为兄明日公卿朝议时面君后,再行定夺。”
他顿了顿又说:“别怪为兄啰嗦,皇帝的事情万万不可外传,家人都不行。另外,陛下要在咸阳整顿街巷之事想你也接到了丞相府的文书,把这事儿一定要做好。人或贫,但贫不能成为脏病之源。另外,咸阳各家的秽物收集,放到城外堆肥,反而是肥田的好东西。少府在二水交汇处建匠人村,从兴建伊始就按陛下诏令考虑了排水、秽物处置等事情,如果今日陛下微服出宫,想必首先也是先去的匠人村。所以你也应知会少府,然后去匠人村看看,领会一下陛下的意思。”
吴公感激的向父子两人分别行礼:“师兄放心,身为秦人,自知轻重,劳烦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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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亭。
刘邦的魂儿都要飞了,因为他刚刚听说秦军在临济以六万击垮齐魏联军十三万,围城一日,得秦军不屠城、不迁百姓的保证后,魏王咎自尽,献出临济。同时,定陶、葭密、酸枣和长垣也落入秦人之手,更靠近西边的陈留虽无消息传来,但想必也已失陷。
新生的魏国短短半载就又再次覆灭,还搭上了齐王田儋和他的数万齐军的性命。秦人依然强悍如此乎?
虽然距自己最近的一支秦军也远在三百多里外的定陶,而且既然定陶落入秦人之手,丰邑的雍齿失去魏国的撑腰就完全不足挂齿了,但刘邦根本没想着借此时机重夺丰邑,而是觉得自己应该离定陶更远点儿,免得秦军突然杀至。田儋、周市的十几万人都被秦军一击而溃,自己这数千人根本不够瞧的。
于是他带上自己的人,向北跑到了薛郡之地,也就是干掉郡守壮的地方,并把斥侯派出去了很多,只要风声不对,他好继续跑路。
历史上看汉朝,一头一尾两个刘姓的人,起事之初都没有一个好的谋臣,所以永远是心里没底的,也就都特别善于逃跑。历史上刘邦的第21代孙子刘备,在遇到诸葛亮以前也是不停地在跑路,遇到诸葛亮之后虽然也有弃新野带着十万百姓被曹操追杀的苦情戏,但那是他装仁义,否则以诸葛亮的意见他本可以从从容容、一步三晃的避开曹阿瞒的追击。
当然了,刘备的21代祖爷爷刘邦就算有了谋臣张良、陈平之后,也照样经常被项羽追着跑,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张良和陈平远远赶不上诸葛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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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田儋命运不济被流矢射死,田横壮士断腕一般的丢弃了大量齐卒,自己带着一万多人跑到了东阿,被自家兄弟田荣接应。
两人还没返回狄县,就听说始皇帝灭齐时的最后一代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自立为齐王,以田角为国相,田间为大将军。田横田荣两兄弟出离愤怒,立即带着残兵杀了回去。田假王座都还没捂热就开始逃命,跑到楚地,那个国相田角和他弟弟大将军田间跑到了赵地。
田荣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自任国相,田横为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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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县,得知秦军泰山压顶一般的碾碎了魏国的陈胜王,此刻反而不害怕了。伸头是一刀,缩头照样是一刀。他手下原有的兵力加上新征召的兵卒(拉来的壮丁)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二万左右,于是他命吕臣带三万人驻城父,为自己留出向东退却(逃跑)的空间,然后把张贺从扶苏调回,其六万军和陈县的王卫军三万中的二万五千人合在一起,加紧训练,同时在陈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三里外建设连环寨堡,准备在秦军杀来时,能抵挡一阵子给自己留出跑路的时间。
张贺对陈胜的这种随时准备跑路的打算很不以为然。张贺一直是个乖孩子,忠心耿耿听大王的话,而且勤奋好学,起义成功到达陈县后这几个月里,一有时间就向蔡赐学习兵法战阵,学习军卒训练之法,所以他手下原来的三万人,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不弱于周文所率攻击函谷关的军队,在他自己和蔡赐的眼中则觉得与秦军也没啥差别了,列阵整齐、令行禁止、弩矛娴熟。加入新招的军卒以及大王把王卫军交给张贺统一率领后,张贺现在正在努力整合,目标是在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让这八万多人战力水准平齐自己那原有的三万人。
蔡赐对这急转而下的形势感到有些沮丧,也很有些自责。真说起来,在张楚军中确实知兵的人,以他为第一,周文也弱于他,田臧这样的其实已经不算知兵之人了。让他聊以自慰的是,张贺现在慢慢成熟了,吕臣在兵法方面的的进境也不算差。只是魏国的迅速覆灭,也让他对秦军的战力产生了一丝畏惧。本以为秦人能战者或在九原北疆,或在南海百越,谁知现在这支秦锐竟然战力丝毫不弱于当年一统六国的大秦铁血,这支秦军的军卒大半都是刑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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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东边还有一个故楚世代兵家已经又打出了一片天地,如果张楚军真的挡不住秦人,那就向东,向项梁靠近,招其卫护。只要向东进入泗水郡大王起事的地方,关中出来的这支秦军辎重运输不易借助水道,攻击速度和力量必然锐减,再加上项梁这种兵家所带的健卒,保证大王的安全还是做得到的。待秦军疲乏后给其奋力一击,这乱世天下依然会归属自家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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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公卿朝议。
“陛下,九原郡快传奏报,函谷关降卒的第一批已达。”冯去疾对胡亥上奏着。
“走了不少日子啊,召平有这么多的时间,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吧。”胡亥拿着一支笔玩弄着。
“郡守平已事先夯筑了土屋,划分了田地,大致位于九原西三百里的河水北支与南支之间。当下每一屯点为五百降卒设一聚居区,划田两千顷,都在河水边上。屯田都尉伍颓看过没有异议,应无错漏。”
冯去疾说道:“现已错过播种之时,九原即将入冬,郡守平与都尉颓已经议定,每一批降卒抵达后均稍歇三日进行安顿,然后立即开始从河水开渠,待天气大寒时就无法挖土了。”
现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北面的乌梁素海是黄河北支的故道,当时黄河在今乌梁素海以西分成了南北两支,中间是大片的冲积扇,称为“后套平原”。东从今乌梁素海直至西高阙塞以南,横跨四百里。而高阙塞的位置则是秦军在九原堵截匈奴的一个重要关隘。因此,把降卒们放在这里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
“朕记得曾说要给降卒随运一些金铁的工具,就是考虑他们到达九原时天将寒而掘土难,最后给了没有?”胡亥把目光盯向张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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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虽然已经进入了铁器时代,实际上铁产量仍然远远不足,耕地的犁铧还有大量是用硬木乃至石头所制,挖土开沟的器具自然也没有大量使用铜铁。曲辕犁出现在唐代,之前的犁辕设计不合理,所谓耕田,也就是在土地上浅浅的开道小沟,所以胡亥一直要少府制铁犁铧,改进犁的形制,能够起到深耕的作用。
深耕本身是历史上粮食有大量结余、释放出大量人力从事商业匠作而促进经济的起点,所以也是我们这位胡亥的非常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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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冯劫,还未开口,冯劫先施礼说话了:“陛下,臣有罪,是臣阻了少府提供金铁土工。臣以为,一则少府所产金铁当优先于兵,二则金铁之器亦可为兵,臣恐降卒得之而反。”
张苍也施礼请罪:“初时陛下是言道看是否可能为降卒提供金铁器具,因非明诏,臣以觉得太尉之言有理,所以未遵陛下之意,然臣也应奏知陛下此事,是臣慢君,臣甘领罪。”
胡亥面不改色的轻轻摇了摇头:“太尉所虑亦有道理,新降之人,防范也不可少。然不予金铁,则冬前开渠速度慢,来年所产则少,若不能保北边屯田卒加上北疆军粮秣供给,就还需要输粮。”
“金铁不足也是实情,不过秦锐平山东之战也快到一个节点了,那时就是由反叛者自相攻杀的时候,我等只需端坐函谷关上看他们闹腾,秦锐所需甲兵只需够一载所用即可。”他把手中的笔“啪”的一声丢在案上,“既然少府说当初非朕明诏,那朕现在就下个明诏,度仓储兵矢存量可支一载战事,多出金铁的半数以造开渠工具和农具为优,并于春前输至九原屯田地。”
胡亥话语间并无什么不满,可冯劫和张苍看到皇帝散漫的表情中似乎夹杂着针尖一般的目光,心中就哆嗦了,尤其冯劫总觉得皇帝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赶紧行拜礼谢罪。
冯去疾心中也是一凛,瞟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看来下朝后要跟他谈谈了。二世皇帝现在是不像当年始皇帝那般严苛,可这只是两个君主性格上的差异,并不是就能由着臣下自作主张而满不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