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赞赏的看着陈胜:“涉想的周到。我的钱应该够五七人小酌,小兄的钱还是留着,不够再说。”
陈胜也不啰嗦,点头同意,叫过朱防,让他逐个悄悄告知每名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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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巳时,咸阳宫。
一辆驷马安车在两队骑郎的拱卫下,由宫外向宫门中速驰来,车上挂着代表皇帝的黑龙大旗,在风中呼呼飘动。宫门守卫全都肃立敬礼,毫无阻拦之意,看着车马进入宫内,直直的向着大殿台前驶去,在此同时,殿台之上,六只巨大的号角齐鸣,在欢迎贵客的到来。
安车上,正中坐着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郎中令公子婴反而坐到了老者身侧。老者的另一侧则是三绺黑须飘扬的陆贾。不用问,中间的老者就是始皇帝“与语三日三夜,赐金璧数万”的安期生。
从郎中令府出来时,见到驷马御车候于门前、公子婴盛邀其坐于中位时,安期生就觉得此行不虚了,如果是过去的二世皇帝,恐怕连他是谁未必知道,更不会用这种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四匹马拉的车来迎候。
不过他内心中还是有一丝疑虑,会不会是这位小皇帝也如同他老爹一般只是想获得长生之术呢?所以他力辞乘坐御车,更是坚决不坐主位。公子婴一脸无奈的劝说道:“仙翁辞车不乘,婴则违诏有大罪,还望仙翁多体谅婴的处境。”
看着府门两侧马上面无表情的郎中军骑郎,安期生也不好太过推辞了。
陆贾的感受则又有不同。昨日安期生带他来到郎中令府时,公子婴热情的表现就让他颇有好感。晚上安排住处、设小宴款待,都充分表明了秦廷对他俩的重视。
开始他还认为是沾了安期生的光,毕竟老头是始皇帝接见过的。但在和公子婴的闲谈之中他听到,皇帝对他也非常重视,曾下诏在山东寻访的几名贤士中就有他的名字。现在皇帝又摆出了这么个阵仗,虽然主要是对安期生的礼遇(他自认没有安期生的面子那么大),但对贤者的礼遇规格如此之高,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御车来到殿前停稳,公子婴先跳下车,接着就伸手去扶安期生。安期生笑笑谢绝了,步履稳健的踩着车踏下车,陆贾也跟着下车。
大殿台阶一直到殿门,排布着两排郎中军郎,身着皮甲,腰悬宝剑,见到几人拾阶而上,一齐行军礼致敬。
一上殿台,号角再次齐鸣,殿门轰然大开,远远望去,丹陛之上灯火辉煌,一个穿皇袍的小人儿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公子婴在前引路,先进入殿中,但并没有直趋丹陛,而是向前几步后就站立回身。安期生和陆贾则按秦法,入殿后即止步,刚要行跪拜礼,殿门侧的一个内侍近前一步笑眯眯的抬手阻止:“陛下诏,两位贤者无需拜礼,请至陛前说话。”
公子婴也微笑着补充了一句:“两位陛前揖礼即可。”然后率先向丹陛走去。
安期生和陆贾对望一眼,跟着公子婴来到丹陛下行揖礼。
“二位贤者,免礼。”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很温和的说道。
两人直起身抬头,看到御案之后的小皇帝正面含笑容望着他俩。再一转头,发现殿内除了皇帝和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人正笑吟吟的望着他俩。皇帝在上面开口为他们介绍:“给两位贤者介绍一下,这位也是我很推崇的贤者,朕新拜的客卿,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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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恭敬地对安期生施礼:“平见过仙翁,相别有日,竟然在此又睹仙翁风采,实出意料。”
又对陆贾拱手言道:“闻陆贾先生之名久矣,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安期生一见陈平就笑了:“先生原来已经来此,老朽本还欲向陛下举荐先生。”
陈平又拱拱手:“多谢仙翁抬爱。至于平至此,乃被陛下押解而来。”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胡亥,两人对视一笑。胡亥开言道:“几位贤士都坐吧,皇兄也坐。”
陆贾坐下,开始仔细的打量起皇帝。小皇帝满面春风,目光中毫无暴戾之色,温和而又自信的坐在那里,有几分懒散,有几分睿智,还有君王自然而然的气场。
皇帝的这第一印象,又在陆贾心中加了分。
在芒砀山,他被刘季的叫花子土匪截住。听他自报名号后,领头那个四十岁左右的首领立即满脸笑容的施礼,表示不知贤士在此,唐突了。然后他便被引到了土匪窝,一个非常简陋的窝棚群落。刘季连连道歉,说因为担心官兵来剿,所以不敢设置太正规的住所。然后让其他土匪去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拿来招待贵客。
他看的出,刘季并不是惺惺作态,他们这些土匪实在混的很惨。不过他也看出了另外一点,就是这个刘季对其他人并不颐指气使,而是用重视每一个人的态度和手下说话,那些人对刘季则非常尊敬,虽然有几位和刘季说话很随便,但也是当作大兄看待的那种亲近。
刘季留陆贾住了一宿,把他自己住的窝棚让给陆贾,自己准备去和其他兄弟挤一晚,被陆贾拒绝了,于是两人共处一个窝棚内。那时候虽然刚刚入春,但林子里的蚊虫已经开始肆虐。刘季的人太少,放哨的人手都不足,连点燃烟雾驱蚊都怕暴露,所以蚊虫搅扰得陆贾也睡不着,就一直与刘季在闲聊。
聊天中刘季毫不隐晦的说了自己的情况,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做官只是个小小的亭长等。可陆贾发现,虽然刘季出身不高,含有强烈的闲民痞性,但却很能笼络人心,对人评价很准确。就以他自己而论,刘季直截了当的就说他善于雄辩,心思诡橘,做事细致而考虑周到,并且善于另辟蹊径,是一个很好的策士,对于陆贾所言的“行仁义、法先圣”和“无为而治、不废有为”等想法都非常赞赏。
刘季力邀他在自己能够走出芒砀山时来帮自己一把,至于现在,“季不能使先生也如此藏于山中受苦。”刘季自嘲的笑笑。
经此一晚相互了解,陆贾认为刘季此人虽非六国旧族,但志向高远,未必没有争天下之心,而且他对现在身边这些人的介绍,还有他一直感激的那两位在努力接济他的沛县朋友萧何和曹参,以及其他沛县的那些友人,已经构成了一个文武全面的小班子,即使不得天下,也可为一国诸侯。
在陆贾看来,刘季缺乏的是一个契机,所以只能暂时蛰伏。但当下山东的局势已如堆好了的干柴,一点火种就会立即燃烧,那时候就是刘季走出芒砀,一展雄图的时候。像刘季这种有志向、能纳人言、能聚拢才智之士为己所用的人,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必定能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所以他虽然并没有明确答应以后会在合适的时机投奔相助,但在内心中已经把刘季作为第一位的明主候选人。刘季请他在游历中多多关注各地状况,并看一看大秦的军政状况,也使他对刘季以当前窘状却眼望长远非常钦佩,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安期生在灞上一语中的的指出了他与刘季的往来关系,并说在一个月前,他可能是对的,但在现在,他就是错的了。
陆贾本身对黄老学说就很看重,安期生又是黄老学派当下的代表人物,所以虽然安期生的“望气”之法事涉玄幻,可除非他相信这个老翁跟在他身后看到了他与刘季的交往,否则他只能相信安期生确有对过去未来的感知能力,所以他心中无法不开始有所动摇。
为士者,所求为仕,为仕则可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此生不虚度也。刘季只是具备了参与天下纷争的能力,可现在上面这个小童子,却是当前这个天下的主宰,哪怕他已经可能在逐步的丢掉自己的天下。
现在自己需要证明的,就是这个小皇帝并不会真的丢掉天下,就像安期生所预言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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