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公鸡叫唤了三两声,聆鹓就从床上睁开眼了。问萤还睡着,以往她总是醒得很早,如今与他们在一起也学会睡懒觉了。但聆鹓睡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两日总是梦里发慌。虽说醒来后就忘记梦里见到什么了,可睁眼后震颤不已的心跳总是在提醒她,先前一定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么?这两年她可算是见了大世面,那些蜷缩在闺房里,只能从话本和老人口中了解到的魑魅魍魉,她不仅见了,甚至不那么怕了。于她而言,如今最可怕的反而是那些长得像人,却不做人事的东西。
她怕吵醒问萤,想着她多睡会儿,就一个人蹑手蹑脚洗了脸,准备到大堂去找小二要点吃的。客栈刚开了门,店里还空荡荡的,可最靠近楼梯的地方却坐了一人。那人带着一顶月白的纱帽,长长的帷幔过了肩头,挡着了脸。桌上只放了一壶茶,上茶的小二远远站在柜台边上,揣着手,那表情尴尬得像是招呼客人时讨了没趣。
“啊!您、您是……”
戴着帷幔的女人抬起头,望着她的方向。聆鹓看不清她的面容,视线又挪到她腰间的紫铜环首刀上。她不知道忱星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就在她准备下楼走过去的时候,忱星突然说:
“……不是你。”
“什么?”聆鹓停在原地。
“去叫谢辙,或者钟离。都可以。”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不要再下来。”
莫名其妙被下了命令,是个人都会觉得一头雾水,甚至有些不服。这女人怎么对谁说话都指手画脚的?但聆鹓想,她应当是有自己的理由,便也不再过问,傻乎乎点了点头就折回去了。她去敲谢辙他们的门,正巧赶上寒觞出来。起初聆鹓说这事儿的时候,寒觞还感到不可思议,但聆鹓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于是按忱星的要求,俩人不明所以地下楼见她去了。
刚过楼梯拐弯,他们一眼便看到那顶熟悉的纱帽。而寒觞在更早前就察觉到她的气味,只是他对此人不够熟悉,所以辨识了一阵,唯见到本人时才能确定。两人加快脚步走下楼,桌上不知何时已新倒好了两杯热茶。
“开门见山地说,”忱星道,“你们要去殁影阁?”
谢辙和寒觞对视一眼,不知她哪儿来的消息。
“你是从何处打听到……”
对这个人的戒心,两人从未完全放下。说到底,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还装着危险的法器。她之后该是一人独行江湖了吧?也不知她又哪儿探来的消息。倒不是真对她本人有多大意见,而是被这样麻烦的人主动找上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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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凛天师,在查殁影阁。我也知道,他找过你们。从八月末,到九月初,你们行进的步伐,一路向着青璃泽。但你们没有穿越灵脉,我猜,是因为暂时不知寻找的方法。你们还在等。等凛天师联系。”
她说话仍是慢悠悠的,停顿的频率很高。可她说的不错,于是谢辙只好承认,说他们的确准备前往殁影阁。
“既然你这么问,你也一定知道那里发生了何事。”
“他们藏起来,用影子。”忱星说,“我也要找他们。”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寒觞问她,“你得说清楚,不然我们很难信任你。如此一来,即便我们知道些什么,也不好就这样告诉你。”
忱星倒是答应得爽快:“我会说。我寻你们的理由之一,便是如此。我先问你们,可曾想过为何恶口之恶使,会以这样的形式诞生?”
两人一怔。恶口如今的名字叫缒乌,而缒乌又曾是来自九天国的大妖。这家伙曾经干了什么事,他们如今也知道得清楚。身为他挚友的佘氿一直为殁影阁工作的理由,恐怕便与此有关。但为什么他以如今的面貌,出现在当今的时代,他们尚不明确。
他们摇头,忱星便继续说:
“这样久了,我当你们能想明白。我便直说了。当年的缒乌野心十足,妄想召唤天神,从中谋得权力。他最终险些得手,却被迦陵频伽的妖物反水,心血毁于一旦。法器他收集齐全,差一点就能得手。而召唤‘天’的法阵,也只有他一人会作。关于这个阵,就连他的友人佘氿,也算得上一无所知。”
“他如何得知那法阵的画法和权能?”谢辙思索着,“不该是他自己一人琢磨来的。若要达到这样的效用,这阵不会比摩睺罗迦的法阵更简单。即便如此,连无庸蓝也未能尽数破解。在那个时代,他是这样智慧的大妖怪么?那他怎会这样鲁莽行事……”
“关于这些,我们也无从得知。但,这下你该能想明白,殁影阁的目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早已心知肚明。可于此,他们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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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他们想通过复原缒乌的记忆,去复现那个可怕的阵?这、这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且不论它的影响会有多大,难道那位大人,会任由这种事发生吗?”
寒觞突然道:“也不好说。让缒乌复活这事儿,那位大人不也没有追究吗?”
“所以这算不上什么死而复生。”忱星明白地说,“只是将记忆装进躯壳的把戏。那样的灵魂,经过轮回之流的数次洗涤,早与当初的那个妖怪没有关系。但是,鬼仙姑的影子,或许真的可以……遮挡那位大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