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怎么会长头发呢。
她生机勃勃。
人们无不驻足停留,久久凝望,然后……面色骤变。
最让人感到尸体的实感时,是别人来清理这团不可名状的东西。人们试图将它抬起来,捧起的部分完全散落,连带出细密的如人类经脉的根,血淋淋的,鲜艳又刺眼,却散发着无以描述的恶臭。那不是简单的尸体腐败的气味,是经过植物的分解与发酵,酝酿出一种独特而令人作呕的刺激性味道。
尽管两位听众早已胃口全无,柳声寒还是趣味盎然地讲了下去,很少见她这么高兴。
……对于自己的死。
说罢,她又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我以为我还真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呢,谁知,现在可比来世更来得折磨。”
“听说那个画师——也就是你,是试毒试死的?”君傲颜小心地说,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了声寒难得的好心情。
“的确是谣言。”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死于他杀。”
“是谁?”
“不知道。”她轻描淡写,“所以我来这儿,就是想找找线索……那些花,有一部分是只会开在这里的种类。其中不少我已经见过了。但,这对我并没有太多帮助。”
“谁敢杀你呢?”
柳声寒“呼呼”地笑起来,声音轻得像远处的风铃。
“别忘了,我也算是……杀手、刺客。我活着的时候,手里就有不少人命。杀人的人被人记恨,被人想要杀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白涯这才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不在乎凶手是谁。”
“我确实不在乎。”她说,“杀了我的人是谁,谁雇佣的他,这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唯一的价值便是,若他能告诉我,是用何种手法杀了我,我才愿意打听。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人早已经死了,我便只能靠自己来寻了。在故土的数百年中,我真算是一无所获呢。”
“说不定是个南国人。也就是这儿本土的杀手,受到雇佣。”白涯猜想。
“谁知道呢。”她依旧毫不在意——她只在乎凶手的手法。
君傲颜好奇地追问:“那你在这儿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发现?会不会……和那些神灵有什么关系?”
“算小有发现,但少得可怜。至于神灵,我也不是没想过。嘛,我这不是正在帮你们走这条路……顺便,寻找些我自己的线索。”
白涯很想问她究竟哪点才是顺便,但不难设想,就算问了也是白搭。这女人相当擅长打太极,一定不会好好说话的。于是,白涯问了他关心的另外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六道无常?”
“我没得选。”
“没得选?”
“是呢……”
那些奇异的花,以自己的灵气编织出独特的、更加庞大而完全的生命力。这种力量死死摄住如月君的魂魄,让她无法离开那副溃烂的、濒临融解的身躯。说她死了,倒也还活着;说她活着,又确乎是死了。
她的生命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令她无以轮回转世。换句话说,她成了一个无法离开自己遗体半步的地缚灵。她甚至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肉身上残留的痛与痒,感受到那些花儿的根部在皮下发芽、在血管中伸展、在骨髓中蔓延的力量。那到底是它们在腐坏的身体里扎根汲养,还是说,是血肉本身转化成了它们……她至今仍不得而知。
无法散去的魂魄,其生前的怨恨会慢慢沉淀、积蓄,即使是针尖大的小事,也会转变成可怕的、挥之不去的怨念。这种执着是异常恐怖的,由此滋生的怨灵数不胜数,许多人都因此丧命。恐怕自己一直被晾在那儿,早晚也会沦为那样的下场……想来还真是不体面。
奈落至底之主——阎罗魔,看到了这种可能。
对于如月君这样的人,那位大人说,她要么会很罕见地成为平和的、对万事万物都无动于衷的鬼魂。于别人来说无趣,自己也无趣,毕竟是连阴阳师都不屑于看一眼的类型。要么会化作稀世罕见的、穷凶极恶的厉鬼,岂止伤人性命,还会降下诅咒,贻害万年。
如月君大概是后者了。地缚灵无法离开自己死前的地方,即使尸体被搬走,或是化作尘土,灵魂也无法得以超度。没有任何事做,会很无聊,而无聊是可怕的凶器,它定然会将人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怪物。
“你不如找点事做——我解开你的束缚。”柳声寒说,“那位大人这样对我说,我姑且算是应了下来。”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还不知该作何反应,作何回复,忽然他们就听到了别的声响。不是蜂子也不是鸟兽的动静,而是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得先躲起来,再设法看个清楚,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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