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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复杂,我不能说。我如果用我们的语言说出来会被听到。等他们回来,让他们说。”
的确,泉姑娘偶尔会用几个鲛人的词语来代替一些说法,他全靠猜。
“行吧。你族人回来可别打死我——既然和人有仇怨,你还敢救我?”白涯也不好逼迫她,只得耸了耸肩,“你带我来时是不是说,我的武器在这里什么地方?两把弯刀,一黑一白,刀锷嵌着玉。它们很特别,你见了应该不会弄错。”
他看向泉姑娘,眼睛一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可他看见她身后隐约有人影浮现。
倏而,一道水流蹿向他。它利箭一般来势汹汹,显然没有多友善。好在白涯在察觉异样的一刻便做了躲闪,等定下脚步朝片刻前站的地方一看,立刻暗骂一声:那儿插着一根冰刺,尖锐的前端没入地面,尾部还在凶险地颤动。
要不是兵器不在身上,白涯早就拔刀了,哪能容这不明敌人嚣张。他额头青筋直跳,可泉姑娘看出了端倪,她急忙挥舞双手,喊白涯放下防备的架势;紧接着鱼尾一甩,转头游进昏暗的海水。隔着她,白涯隐约看见另一个鲛人的身形,对方明显更为健硕,身材比例上看,似乎是一名男性。
泉姑娘和男鲛人以特殊的语言,急急交谈起来。白涯支起耳朵,这声音与她介绍真名时的发音相似,也许有些野性,更多却是流水滚动般的温润悦耳。只是语音本身的圆润,很难盖过鲛人男子激烈的语调。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偶尔漏一眼过来,也令人如坐针毡。不知这位鲛人正在操着原本温和的语言,进行多么凶恶的言辞攻击。
用了半晌,两个鲛人才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男性鲛人抱起双臂悬浮在不远处,尾鳍一下下拍着水,似乎仍是不悦,却暂时按捺住了情绪,偃旗息鼓。趁他安静的工夫,泉姑娘游回白涯面前解释道:
“我的朋友很不高兴……等大家回来,我来解释。你不要乱跑,不要担心,不要打人,他们都很好,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
白涯看了看还插在地里的冰刺。这玩意儿还有棱有角,看着很是锋利,不知是那位好鲛人,以什么术法凝出的。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盯着他们的方向后退了几步。鲛人男子确实没有动作,放任他一步步退进了黑暗中。
这里还是空泡,依旧可以正常呼吸。不过,光线不足下晦暗不明的视野,多少还是让白涯不太自在。他没有表现出来,轻轻调整着吐息,眼皮微耷,尽量适应昏暗的环境。
他的手腕忽然被握住了。白涯吓了一跳,手臂一绷。那只手却未用几分劲道,只是轻轻搭扣着。这让他放松了些许。从接触的地方,白涯感觉这只手颇为枯瘦。表皮和泉姑娘相似,是鲛人作为海中造物的光滑感触,却比泉姑娘要干涩粗砺,带着细小的褶子。
他心里有了猜测,睁大眼睛看过去。一片昏黑里,他一点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想必这就是泉姑娘的姥姥了。也不知在这样的黑暗里,老人家是怎么能灵活地织起布来的。
她轻轻拍了拍白涯的手背,松开了手。白涯在黑乎乎晃动的影子里,依稀看到金属的光泽,她拿起了什么东西交到他手里。
这声音一听就是他的刀。无需细看,他立刻能感受到。
白涯愣了愣。
“……谢了。”
他没听见回答。思及早先听到的干咳,白涯回想起泉姑娘说过,他们在空气里不能发声。
短暂的沉默。白涯感觉到老太太忽然抬起手。他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暂时没有躲开,只是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她手中似乎扯着什么,白涯感到一种飘然的、蛛网般轻盈的东西盖过自己脑袋,披在了身上。他有些茫然,而老太太只是用力微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还笑了一笑,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她不再有其它举动,自顾自地挪到了一旁。白涯伸手在肩上抹了一下,这料子的手感十分顺滑,比丝绸还轻柔。这种奇特的感触,白涯所知的任何人类工艺都难以与之相提并论。不如说,就像是鲛人姥姥截下了一段水,剪裁成布匹;摘取一小片海,让洋流温顺服帖地覆到他身上。
想来,这就是鲛人独有的技艺吧。
陆陆续续地,越来越多鲛人回到此处。泉姑娘与他们挨个招呼,短促地小声交谈。有的人没有表态,有些人似乎在摇着头,对着白涯藏身的角落指指点点。
可以肯定的是,除了泉姑娘外,所有鲛人都面色不善。
白涯紧了紧刀把。他在黑暗中静静数着心跳与呼吸,很快,他听见有鲛人在喊:
“人类,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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