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好蛮好,冬天吃点热的,蛮好。”这只能算冬子礼貌性的安慰了。
“你刚才问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看样子,以话下酒,这话题就比较长了。对方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扎啤,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一杯,这就有点过了。一般扎啤,都是各人喝各人的,对方这多给冬子的一杯,从酒量上来说就不太公平。但人家是主人,多倒一杯或许是客气呢?
冬子岂是那计较一杯两杯的人?他笑纳了,听对方的倾诉,算是给对方的面子。人们需要倾诉,或许在异乡容易把对方当故乡人,把老乡当发小,把熟人当兄弟,谁还没个孤独的时候呢?一个河北的冬天,冰天雪地呆惯了的过年氛围,在南方这花草茂盛的地方,不让人说话,岂不是要把人热死?冷冻了节日的回忆?
既然答应了别人的请客,就得当好树洞的角色。冬子不差这点钱,就是点腰子,他也点得起。但是,缺少的,是一个可以喝酒的人。冬子不说话,但听也说话,也比独自在宿舍回忆过去,过瘾。
“美国历史上有一个西部淘金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冬子其实比较反感这种动不动就拿美国说事的人。毕竟他又没到过美国。今天,中国就有这一批人,或者在美国读过几天书,其实也不算什么知识分子,只是父母有钱,在美国读过几天文科或者商科,回来就以半个美国人自居,好像有种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人气势。
还有一种人,根本没去过美国,但懂些英语,看过几个外国杂志,跟最普通的中国人说话,夹杂着几个单词,显得洋气。也动不动,拿美国怎么样来说事,好像很高端。
更有一种连英语都说不好的人,看了几本《读者》和《知音》,用那里面被加工过的二手信息来谈论美国的。乱用外国名词吓唬中国老乡,这是惯用的伎俩,来掩饰其说服力不不足。
如果仅是好为人师,这也没什么说的。你毕竟知道得多些,活该当我的老师。但更多的人,是拿它当优势,来证明自己臆造的观点,这就让人痛恨了。
比如,你抱怨社会不公平,或者你抱怨某个人。抱怨就抱怨吧,就事论事,也可以取得一些共鸣的。但你为什么,要为自己的抱怨,找个高大上的理由呢?
有的人,自己没混好,或者受到不太公平的对待,就大吹美国如何如何的公平。比如人们可以骂总统,人们可以上街游行。但是,你在中国,网络上,骂当局的人,也不少,谁没有点自由呢?况且,在美国,是老板说了算,你骂一下公司,骂一下老板试试?
美国的总统与中国的官员不是一回事。他们强势的真正的掌权人是老板,这个不能类比。比如在香港,你游行可以抗议政府,但你抗议李超人试试,明天就叫你搬家,店子的租金明天就涨,看把你牛的。
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好的理解,是你不想干什么,可以不干什么。
还有的,比如在医院看病,觉得很贵。就吹美国的医保,如果美国的医保那么好,那奥巴马还要大力推进医改,是怎么回事?肯定有问题,才改的啊。况且,中国你一个发展中国家,就像是一个刚刚解决温饱的人,跟人家一个富二代来比生活质量,要不是没良心,要不是傻子。
比如燕子,自家出身农民,她就不跟葛校长家里的孩子比。人家是啥积累?是啥条件?自己一天天比自己的过去好,就可以了。
动不动拿美国说事的人,有点不讲道理。就像一个刚解决温饱家庭的孩子,吵吵着要像隔壁富裕人家的孩子比:“妈妈,我要吃火锅。”
妈妈如果回答:“现在我们没钱,以后有钱了,妈妈带你吃火锅吧。”
孩子跳起来生气:“人家隔壁都有火锅吃,人家的妈妈是好妈妈,你这妈妈太坏了。”
这个问题就来了,你跑到人家家去吃火锅吧,人家不把你打出来。人家再好,也是别人的。你家再穷,妈妈愿意努力,给你最好的,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一个喜欢抱怨的人,是最没希望的。除了给自己不进步找理由外,还让身边的人不高兴。抱怨时,还带着美国的故事来说事,那叫没良心。
况且,大部分所谓的美国故事,都是假的,或者加工过的,不原味了。
“也是我听说的啊,美国是不是真有这故事,我也不知道。”杨哥说到这里时,冬子顿时对他充满了好感。这才是说话最正确的态度,知之谓知之,不知谓不知,是知也。看样子,杨哥作为打工仔的成功者,有他高明正确的地方。
“我听说这个故事,它究竟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它启发了我,这最重要。”对方不把酒倒杯子里了,嫌麻烦,直接端起那巨大的塑料罐子,给冬子做了一个示意,两人豪迈地喝了起来。
他把嘴边的白沫顺手一抹,显示出劳动人民豪爽的本色,让冬子感觉很过瘾。
“很久以前,美国西部发现了金矿。”用很久以前这个开头语,就很有故事与传奇的感觉,显示出杨哥有一定的口才。“发现金矿过后,当然就吸引了大批的淘金客。著名的卓别林,就有一个黑白无声电影叫《淘金记》你看过吧?”
谈话需要回应,冬子确实没看过。“没看过,但听说过卓别林这个人,就是有小胡子柱拐棍的那个八字脚吧?”
对方哈哈一笑:“行啊,兄弟,三个词就概括出喜剧大师了,你也是个人才!”
被对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冬子听对方继续讲故事。“看没看过那电影不重要,反正我也没怎么看过。当时很多人淘金是肯定的。那金矿,哪有人人都挖到的道理?有人发财,也有人破产,想象得到吧?”
“当然,连煤矿都是这样,运气不好,挖几年不出煤,运气好,把地面刨开就是钱。”冬子凭印象这么说,他自己也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素材,反正,道理上好像说得通。喝了酒的人,说话本身就是目的,正确不正确,不影响酒桌的气氛。
“但是,有人却始终赚钱,你猜是搞什么的?”
冬子当然得摇头,但他内心中有一个选择答案了。比如开饭馆的,这么多人打工,肯定要吃饭。
“卖铁锹的人,赚了钱。”对方盯着冬子,脖子伸得老长,有一种压迫感,隔着桌面都感受得到。“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