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追骑又被貂帽都甲士打散,除了两三人拖后哨戒,其余人回返队列,调换损坏的兵刃,有条件的再换一下坐骑。喘息一口气,等着下一次厮杀。
这些貂帽都亲卫退回,个个衣甲残破,却不见多少血迹。雨水太大,都冲掉了。但是从他们身上甲胄大大小小的缺口,却能看出几次冲杀下来,绝不轻松。不少人已经负创,只是看不见多少血迹罢了。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着,轻易平复不下来。
一名貂帽都亲卫胯下坐骑奔行已经显得踉踉跄跄,临近队列的时候突然前腿一软,嘶鸣着倒地。他身边袍泽手快,一把扯住他,用力就将他拉上了自家乘马。那失马的貂帽都亲卫刚才骑着的已经是他的备马了,再没替换的。骂骂咧咧的回归阵中,目光只是在老种麾下亲卫胯下坐骑打转,突然扯着一个坐骑相当不错的老种麾下亲卫甲士问道:“哥哥,你可能将坐骑调换给俺?你们反正也是只朝前赶路,用不着厮杀。就算两人骑一匹也不值什么,卸了盔甲就减了份量了。俺在后厮杀,总不会让来敌伤到你就是,如何?”
那亲卫甲士还是一个使臣身份,吃这一问,脸涨得通红。他们这些老种麾下亲卫自恃其实也颇高,马上步下都算来得。但是这些貂帽都的亲卫刚才几场厮杀,看得每个人都是目瞪口呆。那个小白脸也似的张副都虞侯,也当真硬气。说了只要遇敌就是他们冲杀在前,结果也果然如此!
这下将老种麾下那些亲卫都臊得抬不起头来,不过也是深深佩服。当兵的也简单,佩服的就是好汉。要是用他们来迎敌,决没有那么干脆利落的一次次飞快将追骑逐退,说不定还得被对手纠缠上,绝不会象现在这样大队行程丝毫不曾放缓。这些萧言麾下轻骑,当日多是胜捷军出身,底细老种麾下自然深知,半年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强悍!怪不得老种相公这般看重这位萧宣赞!
那使臣目光望向自家军将,那老种麾下亲卫军将就在张显身边,转回头来吩咐一声:“应该还有备马,你将自己坐骑让给他,找备马骑上,跟紧大队!”
那使臣不吭声的将马匹让出,好容易找到一匹备马骑上,在背后几乎是大声嘟囔:“俺们又不是不能打仗,凭什么就将自家好马让出来?下一次来敌,让俺们去当就是,省得这般被人瞧扁!”
那老种亲卫军将脸色顿时就多了一层铁青之色,向身旁并辔向前疾行的张显道:“张兄弟,下次就让俺们临阵罢!俺们也是经年厮杀,老种相公都引为心腹的,说什么也不能在贵军面前弱了泾源军的名头!”
张显警惕的目光只是扫视着左右,似乎要看穿这层层雨雾一般。虽然他从军经验比这位老种亲将浅,可是恶战却经历得只多不少!骑战经验,更是远远超过。当下就是摇头:“没那么简单!没料想到,耶律大石居然整练出了这么多还算能得一用的兵马!几次追袭想缠住俺们不成,他们自然会改变策略。他们马力比俺们充足,说不定会集结一支大队赶到前面去!后面次第追来的兵马,也会越集结越多,在合适地方,前后夹住俺们!到时候有哥哥你厮杀处,现在尽量保持些气力,恶战还在后面!”
大雨当中,那员军将脸热得似乎能冒出腾腾的白气,听张显这么一说,就不再多问什么了。西军北伐以来,除了白沟河那一场惨败,还有环庆军在高粱河左近的覆灭。没有打任何一场硬仗,泾源军为西军中坚,他们这些老种亲卫更号称泾源军中精锐,再度北上以来几乎是舒舒服服的走到燕京城中的。可是如张显他们,却不知道打了多少恶仗!就算此次前往萧言军中,说是让他们保护张显这十余人,结果却是张显反过来保护他们!
这军将也是家中世代从军的,西军也向来以大宋立国百年征战时间最长,厮杀最苦也自傲,这个时候却惭愧无地,只能自言自语的嘟囔:“俺们也是厮杀汉,俺们也是厮杀汉,和辽狗拼命,俺们也不弱似别人,俺们也不弱似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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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发展,正如张显所料,后面追骑已经不再向前涌来,只是远远的监视着张显他们前行。一队队的追骑加入,慢慢已经有一两百骑。在雨幕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更不知道有多少追敌正越过张显他们队列,超越到前方去,等待合适的时候,前后夹击这一支已经在雨中奔波了七八个时辰,还厮杀了好几场的小小宋军队伍!
张显他们前行速度,一直因为不敢使尽马力而刻意控制着,再加上大雨。再遭逢敌军哨探轻骑之后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过走出去三十多里。再往前,差不多就是萧言张开的轻骑警戒幕可以控制的区域。这一代已经少见复辽军立下的破烂营寨,眼看就要穿透复辽军绵延数十里的控制范围!
张显精神也绷得越来越紧,知道恶战就在眼前。因为对手再不发动,就来不及了!他心中也在暗暗焦躁,放在平日天好,纵马疾驰,早就奔出去老远。更不用说没有大雨阻隔轻骑哨探的活动范围与视线,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和萧言大营派出的轻骑哨探接应上了。一旦有五十骑萧宣赞麾下精锐,耶律大石这支匆匆整练出来的队伍,如何留得住他?
现在却什么也不必说了,只能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就是萧宣赞也没料到耶律大石在这短短时间,居然能拉出数达几百调度如意,可以一战的骑军队伍出来!耶律大石这厮,真是整军练军,还能统而野战争胜的帅才!
到了此时,张显也不必再节省马力了,呼啸一声,队列中所有人都鼓起最后马力气力,向前疾驰。连那些老种亲卫,都老实服从号令。随他指挥而动。转瞬之间,这支军马已经冲开雨幕,来到一处空旷所在。
此处地方正西面是一个不高丘陵,其他地方都是平坦。只有南面有稀稀疏疏的小树林。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力流失,碱从地底下翻了上来,大雨之中比起其他地方这地面要结实许多,正是纵马驰骋厮杀的好所在。
从雨幕当中向前望去,正有一条黑线也似的骑军队列横在小丘之下。人马在雨中都吐着长长的白气,这个时候似乎喘息已定,正以便步向前迎上。怕不有一百三四十骑军马,打着的也是耶律大石中军认旗。领军将领,正是耶律大石麾下管骑军将,他得了耶律大石将领之后,从营中抽调生力,拼了老命才赶到前头,当在了张显他们去路之前!
张显顿时扬手,全军次第放慢马速,转为便步。战马重重喘息着,马肚带都因为消耗太大而变得有些松了。张显骑在马上回头望去,后面追来的大队更多,已经到了两三百骑的规模。只不过一路跟着追过来,消耗也不轻,这个时候横在后路也结成队列,从后面稍稍加快了一些速度压迫而来。
前面后面都是敌人,自己这些军马已经相当疲惫,就算想绕开他们,也绝逃不了多远。现下却又如何是好?自家性命事小,误了宣赞的大事却是百死莫赎!
十余名他带出来的貂帽都亲卫猬集在他身边,人人都开始紧马肚带收拾扎束身上,连干粮都抛掉了给坐骑减轻重量,准备决死一拼。大家都没吭声,知道眼前已经是紧要关头。那老种亲卫军将却一拍张显肩膀,朝他笑道:“张家兄弟,却不知道你行几,也不好称呼,只好叫声兄弟就罢了。。。。。。。。。。。。这后面追骑,就交给俺们罢。冲杀的本事,俺们不如你们,但是要回头拦住他们死战,倒是绰绰有余。要是你们弟兄有马力不足的,尽可以和俺麾下儿郎拣有气力的坐骑调换。。。。。。。。。。。。这些坐骑,还是多托福你们打垮萧干之后得来的!不要误了老种相公交代的差遣要紧!”
张显一震,却没想到这个一直不服气自家年轻,牢骚不断,架子也着实不小的老种心腹亲将,这个时候却挑了断后的差使!
向前冲击,以快打快,冲出去总还有些机会。可是留下断后,马速降低,前敌后敌合成一股的时候,再想脱身,却又难上了十倍!
那老种麾下亲卫军将看着张显神色,笑吟吟的道:“怎么,许你们卖力厮杀,就不许俺们泾源军死战不成?这一路行来,已经见到了你们萧宣赞麾下本事,俺们西军成军百年,却也不是安逸出来的声名!俺们祖辈一代代在大宋边陲化为白骨的时候,你们萧宣赞还不知道在什么地界里呆着呢!”
他麾下儿郎顿时应和:“就是这个道理!别人能厮杀,好似俺们西军就是一直享福来着。这名声,还不都是打出来的!”
“你们就朝前冲杀,后面全是俺们照应。西军声名要紧,可不能给一个才立半年的神武常胜军给盖下去了!”
“这次北伐,实在闷气,今日倒是可以痛快厮杀一场!”
西军自然有其骄傲在,自然有其光荣历史在。只不过近十余年来,渐渐因为失却外敌磨砺而黯淡下来。可是张显等十余名貂帽都亲卫冒雨疾行百里,厮杀恶斗连场,却将西军上下这份骄傲,又再度激发了出来!
那老种亲卫军将一推张显,给他马屁股加了一鞭,张显坐骑顿时就向前窜出。那十余名貂帽都亲卫顿时紧紧跟上。马上每人都不住回头,那老种亲卫军将还在那里向张显交手:“俺叫曲端!他日汴梁相逢,再请兄弟吃酒!”
在后面泾源军老种亲卫的呼喊声中,张显不再回顾,将马槊摘下夹在腋下。身子伏在马鞍上,最后摸了一下胸前那书信放置处。催趱马速,直直向着迎来的耶律大石所部冲击而去。十余名貂帽都亲卫也如张显一般动作,倾盆大雨之中,这十余名甲士,直直就撞入面前大队敌人当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