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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目光一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静静的看着郭蓉说完,半晌之后,才淡淡问道:“郭药师不让你来,你是硬闯过来的?”
郭蓉点点头。
萧言沉吟一下,似乎在做什么最为艰难的决断一般,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郭药师真的是叫你来交代后事,他真的表示认输了,愿意将手中军马全部交出来?”
郭蓉清亮的双眸里面,突然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也似的惊喜,用力的点头。
萧言长叹一声,大有落寞之意:“我本来是定然要除掉他的,现在看来,燕地病虎雄心已死,也就不成其为对手了。放他一条生路,又有何妨?不过眼前这一切,我要亲眼看见,亲自证实,才能决断!现在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只是表明有可能而已。。。。。。。。。。。。你先下去休息罢,等我带领人马出发,去亲自见见郭都管,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我不敢担保什么!”
萧言说得极慢,定定的看着郭蓉:“。。。。。。。。。。。。要是这贼老天当真不捉弄人,要是这贼老天也觉得倦了。你也许能和你爹爹,能在大宋某个地方度过余生!就这么一句话而已,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巨大的幸福,顿时就击中了郭蓉。虽然萧言对她没有承诺什么,但是他已经愿意答应考虑,就已经是最大的转机!她自然是知道萧言和郭药师之间的恩怨有多深的,萧言都考虑放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看在她郭蓉的份上!
只要自己和爹爹真的能在大宋某个地方安家,几年之后,等一切发生在幽燕之地的恩怨都已经渐渐消散,自己也许能骑着马,悄悄去到萧言在大宋那个什么叫做汴梁的都城,在他必然富丽堂皇的衙署之前,悄悄的踟蹰徘徊一阵,说不定还能再次看见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她却不敢再说什么,哪怕再想多看萧言一眼,都强自忍住。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将眼前这不现实的一切碰得粉碎。她静静转身,就等着张显带她下去安顿。
而张显却张大了嘴,望向萧言,疾声道:“宣赞!”
萧言眼神当中似乎有电光掠过,这几日懒洋洋的散漫气息,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似乎一下就从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状态当中一下惊醒过来。让他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还要面对些什么样艰难的挑战!他整个人,就如当日面对女真大敌,面对萧干的旗号,面对着黑压压的敌人那般精悍!
“这些事情,自然是我做决断,你只管听命就是!带郭家小姐下去,传方腾过来,我有事情和他商议,就是这样,快些去罢!”
张显嘴唇开合几下,终于颓然退下,带着郭蓉退了下去,到了快要走出大堂前面庭院的时候,郭蓉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萧言负手站在大堂当中,脊背笔直。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郭蓉却突然感到,她和萧言之间本来就有如天堑两头的距离,又遥远了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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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响,听着那个轻飘飘不紧不慢的声音,就知道是方腾到来。任何时候,都难得看到这位自己凑上来的汴梁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萧言身后,果然想起了方腾笑吟吟的声音:“见过郭家小姐了?学生瞧着,张显似乎带郭家小姐下去安顿了。。。。。。。。。。。。要是能和郭药师化解仇恨,和郭家小姐琴瑟和鸣,倒也是乱世里面一段佳话,学生就在这里,先恭喜宣赞了。。。。。。。。。。。。”
萧言猛的回头,定定的看着方腾,磨着牙齿冷笑:“不说这些风凉话,你就会死不成?这贼老天什么时候好心眼过了,什么时候愿意给这世人一个好结果了?你们无非就是看老子这几天休息眼红,想让老子赶紧精神起来,继续和人斗心眼,继续在这末世里面打滚,继续在这末世里面杀人!”
萧言气急败坏的来回踱步:“你们还算知道老子,知道老子不是笨蛋。可笑郭药师他们,却还以为用一个郭蓉,就能行缓兵之计。他们想争取一点时间,好在老子手里面翻盘,现在想进行些什么,不问可知!”
方腾也终于放下了脸上轻飘飘的神色,肃容朝着萧言一揖:“宣赞大才,学生总算没有看错人!不过郭药师他们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处,用郭蓉来行这缓兵之计,也不过是死中求活。反正也不可能更差了。。。。。。。。。。。。却没想到,郭蓉此行,却惊醒了宣赞。。。。。。。。。。。。学生不得不说,前几日宣赞实在太过懈怠了,此时尘埃尚且未曾落定,这稍稍懈怠几天,也许就有对宣赞大不利的事情发生!”
萧言负手,站定了脚步,静静的吐出三个字:“小哑巴。。。。。。。。。。。。”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无比:“。。。。。。。。。。。。现在我唯一的把柄,就是小哑巴了。要是小哑巴真是蜀国公主的身份,放一个辽人公主在身边,我怎么也交代不过去。。。。。。。。。。。。现在我在燕京,消息传出去之后,王贵和小哑巴他们自然会找来。郭药师和赵良嗣就是顿兵在我眼皮前面,哪怕冒着我随时会解决他们的风险,也不肯离开燕京太远。就是想在老子接到小哑巴之前,将她掌握在手中!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扳倒老子了,所以只会有这么唯一一个可能!”
方腾点点头,淡笑道:“宣赞打算如何?”
萧言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点兵出发,火并了郭药师!罪名也简单,辽人招供,郭药师仍然暗通萧干。奇袭燕京失败,也是因为他做的手脚。管他妈的说起来有多荒诞,郭药师在大宋也没背景靠山,老子砍了他也就砍了!至于赵良嗣这厮,他无拳无勇的,靠着就是郭药师那点兵和他狼狈为奸,在那里出卖风云雷雨,郭药师斗他妈的没了,他还能做什么?给童贯一个面子,将他赶回去也就罢了!收拾料理干净了这个隐患,小哑巴也接到手了,老子才好安心找一方投靠!”
方腾点点头:“此计恰如其分,正要借着童宣帅和老种小种诸位相公还没等到确实消息,直接插手到燕京这里来争斗的空暇,将宣赞的隐患一举了断!不然就再没这个机会了!宣赞,耽搁的时间已自不少,就赶紧点兵派将,马上出发罢!”
萧言点点头,大声让伺候亲卫上来,一一向他们交代了传唤岳飞韩世忠他们赶紧前来。而一旁方腾,又恢复了他那满不在乎的表情,看萧言分派完毕,他在旁边笑道:“可怜了那郭家小姐。。。。。。。。。。。。”
萧言狠狠看了他一眼,目光当中有如电闪:“你们不就希望老子变成这样的人?现在不过就是如你们所愿!郭家小姐是可怜人,你别想着斩草除根的主意,就是这句话!”
方腾一笑,不以为然的起身告辞离去。萧言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大堂屋顶,脸上突然自嘲的笑骂:“老子以为和这贼老天斗赢了,却没想到,从前到后,老子却一直还在这贼老天手中挣扎!也一直在被贼老天摆布!我到底要变成什么样,才能将这条路走到底?”
而此时走到大堂外面的方腾,在萧言看不见处,脸上也再没有了一向轻描淡写的神色。在这位一向风神澹雅的青年文士俊秀的面孔上,满满的却都是悲悯之意。
而在燕京城的一处角落,郭蓉就在院中,清减的容颜上浮现出了难得的喜悦神色,抿着嘴唇眼波流转,向着萧言衙署方向,久久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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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河,郭药师常胜军残部营地。
昨夜又是大雪一场,让郭药师这个破烂营地的凄凉景象,又是惨淡了数分。
对面余江所领的的军马扎下的营地,灯火通明。酒肉香气不断的传来。郭药师这里却只有几处火把死样活气的燃着,营地当中,一片安安静静。每个人都懒得动弹,在地窝子里面保存着本来就不多的热量和体力,等待着另外一个前景黯淡的黎明到来。
将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很多人都懒得去想了。要不是周遭一片冰天雪地,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几乎都已经走避一空。在这里每天还有两顿清汤寡水吊命,郭药师这点常胜军余部,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