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个厄侍,察觉大护宰有失往日行风,以为攸关上阳,乃轸怀恩师,以致雷嗔电怒,乱了分寸,这才站出来稍作提醒。
对于这件事,朱变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游氏无力修筑旦河大堤不假,但大可以上奏此事,如今隐瞒不报,光凭这一点,足以看出游氏包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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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郡乃东方弘的封土,能得良治,固然使人欣慰,倘若游氏不尽人事,只识鱼肉百姓,那么无异于芒刺在背,须尽快地将刺拔去。
原以为游氏二公子是根柱子,可以为民撑起一方福地,如今看来,这人也被打磨成了一根刺,既然是刺,再无留着的必要。
游氏这些年,材优干济,面面俱到,深受汉王器重。拔光背刺,须有死罪加身,倘拿旦河一事兴师,纵有汉王包庇,却能先斩而后奏,即便王有怒,而罪不容咎,是为天降死期,报应使然。
但是,惟今之计,修筑旦河才是头等大事,还须尽快加固旦河。此际除掉游氏,精力不够。况且,厄司八百巨持,全都各安使命,眼下所能调派的人手,甚至比不上游氏满门。
修河一事,还须游氏鼎力。
朱变沉吟良久,耸了耸肩。
其实,游氏之做法,换句话说,也为汉王考虑:汉王此时,为了谋划未来大计,正为军政日昃旰食,只盼有人分担案牍之劳,加之州库空虚,倘知天灾来袭,指不定愁成什么样子。
旦河之危,不告而解,是为能臣之表率。
游哉确实是个能臣,然而灾变面前,无为而治,便是无能!
……
退下公堂,朱变站在内庭中的花园中,面朝花圃,对着一群密密麻麻的鸟雀出神。游鲵身上的手铐脚镣已被卸下,此时站在他的背后低着头,亦是很久没有说话。他们年纪相仿,彼此都有才干,交集不多,往年也有一点朋友之谊。
沉默多时,朱变怒气消散,微微侧目,“坐。”
游鲵看向身旁的石椅,“旦河之危不祛,在下如坐针毡。”
这句话,让朱变为之一动,不管怎么说,这些年里,游鲵确实为上阳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深受百姓拥戴,是是非非面前,哪怕有过,倒也不能一棒子敲死。
“你有良策吗?”朱变问道。
“惭愧!”游鲵叹道,“罪人无能,说起来,上阳郡内的饥荒问题,至今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怎有余力兼顾这件事。”说完,旋即拱起双手,“大人,你之雄才不逊上阳公,大人定有良计,还望明示。”
“你要恭维,也不掂量掂量,怎拿本尊与上阳公比较?可笑!”朱变轻轻摇首,“我之恩师,乃名副其实的半仙,要是恩师在世,动根手指便能化解此时的艰难。”说完,轻踱两步,“旦河大堤亦是旷世工程,你说的不错,短时间内,旦河不可能加固。没办法修,还能如何?你不要妄自菲薄,以你之才干,难道没有其他良策?”
游鲵琢磨一番,恍然大悟,“是,只能动迁……”
只是,动迁的话,必须设法安置百姓。他明白上阳郡的处境,别的不说,光是安置百姓的银两便难以承受。
他叹了口气,“不,这方法也是行不通,大人你也知道,桃花县有百姓十万户之多。若我们游氏还能拿出银子的话,在下便不会征求家父的意见,早已着手修堤了。自年前的一场蝗灾涂毒,我们游氏已经矢尽援绝,此时……”
“上阳郡也不小,难道腾不出地方安置?”朱变嗤之以鼻。
“这……”游鲵哑然,脸上唰地一下滚烫起来。
遥想东方弘斩锄上阳郡水患之后,无数百姓鱼贯涌入,乃至郡内再无一亩荒地。此乃好事,却教后来,游氏接管全郡,以令土地兼并,绝大部分良田,全被游氏家臣瓜分。到了今时今日,整个郡内,已无开荒之地,因民多而不缺佃户,现在郡内仍闹饥荒,平添十万户百姓,实在没有安身之所。
朱变回顾游鲵,眼中闪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上阳公待你们游氏如何,你心知肚明。要不是恩师在世,曾夸你贤明,本尊岂会让你们游氏接管上阳?”说完,他瞑起双目,一甩衣袂,“罢了,眼下安置百姓要紧……”
游鲵听出言外之意,遂连忙躬身道,“请大护宰大人指点迷津。”
朱变负起双手,长望南空,“可记得去年,南灞公姚燮剿灭一支乌匪?”
游鲵醒目,“记得!”
朱变说道,“南灞郡比邻乌桓,边陲有个县,之前那里有一支小流寇,后被姚燮灭了,现在那个县平了贼乱,正缺垦荒者。你们游氏不惜百姓,不如放百姓一马。倘若说服桃花县的百姓迁往南灞,本尊倒是觉得,南灞公应该夹道欢迎。”
听此一言,游鲵如梦方醒,但脸上仍有顾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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