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头夜已经回到了省城。此时日当正午,归元寺外的森森林木化作的阴影笼着她的全身。她换了一身衣裳,脱了那身一黑到底的行头,却还是冷冷地站在归元寺门口,想到易天行此时正在武当山金殿里吃苦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小女儿家的心思,和天分这种事情是扯不上什么关联,也是最捉摸不透的。
……
……
过了许久。
在归元寺大殿之外,竹叔站在秦梓身旁,微一躬身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再等一等。”不知为何,秦梓心神有些不宁。
竹叔手上的竹杖顶端有一块青黄色的竹皮,约摸有三指宽半掌长,便在此时,这块竹皮渐渐变幻着色彩,不同层次的青色渐渐叠加,最后显出几行字。
秦梓眼角余光扫过,微微皱眉。
竹杖上武当山传书。
“金殿失火,易遁。”
秦梓一惊,微微侧着脑袋想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易天行怎么能跑出依附着真武大帝气息,又被武当山道人景霄大雷琅书护持的金殿。这也不能怪她,纵她如何策无遗算,可唯一知道易天行有只小朱雀的宗思如今不知去向,若她早知道易天行身边带着这么一位小红鸟,那她一定不会把禁锢少年郎的地方选在武当山上。
——朱雀真武,那是有裙带关系嘀。
此时的秦梓儿,自然是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也不理那小子赶回省城后会出现什么问题,抬步便往归元寺大殿内走去。
斌苦大师却不在大殿之上。今天省政协八届二次会议预备会召开,在水果湖旁的政协礼堂开完会后,他带着叶相僧去了宝通禅寺用斋饭。叶相僧坐在他身旁无语,心想自己的师父虽然兼着省政协的副主席,但极少去参加这些例会,今日不知为何,从清晨便离寺来了这里。想到如今归元寺外的情形,叶相僧略感烦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绪不宁,斌苦大师腕间的檀香佛珠缓缓释放着淡淡光芒,令睹者心生宁和之感。
“不知易护法现在如何了。”
“吉祥天已经入寺了,主持,我们何时回去?”
斌苦大师的淡淡白眉微微动了一下:“上三天的身后是如今这三千世界的真正权力者,小公子这数月来一直谋着要进本寺后园,佛宗如今势微,你我如何应对?”
“弟子愚笨,请师父指点。”面相俊美的叶相僧一合什,恭谨问道。
斌苦大师轻轻拔着虎口中的念珠,轻声道:“佛无常性。明月大江,清风山岗,朝露晚雨,一应自然而行,小公子要进后园,那便进吧。”
叶相僧一愣。
“只是进了还能出来吗?”斌苦大师幽幽道:“天才如小公子,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只看见事物一角,却不知道事情本由。”
“易天行还一直没有消息。”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斌苦大师叹道,“不应此劫,如何修成正果?冥冥中早已注定,他这趟武当山,是一定要去。”
斌苦大师脸上的皱纹仿佛在同一时被抹去,露出难得的凛然之像:“不是所有的佛都不会发火的。”旋又微笑道:“何况易护法也快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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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易天行被真武大帝气息快压成肉干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来了这样一个疑问。前日在归元寺后园里与老祖宗师父的一番交谈,让他略略有些了解。可是这真武大帝的气息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敌对?难道妖气真的与一般力量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知道问题出在老祖宗给自己扎的那根毛发上面,这根毛发上的力量比他自己的力量不知要强上多少,也正是因为这根毛发,他才在和秦梓之间的较量里多次险里逃生,也正是凭着这根毛发的力量才能勉强抵抗住真武大帝淳和雄浑的气息。
可惜毛发无根,易天行无法回头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脑后这根毛发已经开始渐渐变的无力,渐渐有了要被真武大帝气息炼化的迹象。
嗤的一声轻响。
老祖宗种在易天行脑后的那根毛发终于化为一线青烟袅袅升到半空。
而如今与真武大帝气息直接对抗的,已经换作了易天行体内的火元之力。
易天行体内真火命轮急转,将自己的火元输送至自己的四肢及胸腑间,抵抗着那份仿佛来自远古的无孔不入的气息侵入,只是甫一接触,才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平日里引以为豪的丰沛火性真元,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微弱渺小,甚至连先前自己后脖颈的那根毛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如。
金殿外不知有多少道士正在齐声吟唱着“景霄大雷琅书”,咒语阵阵,催动着真武大帝金身威势。
金殿内真武大帝的气息四处纵横,充溢全殿,但殿内别处事物却是纹丝不动,仿佛无风无痕一般,但身处其间的易天行却是有苦自己知,那股充溢四周的力量像水压机一般压榨着自己的身体,而每当自己提起火性真元与之相抗时,这股气息传来的力量更是像洪水一般涌来,似乎自己的真元有一种奇异的味道,让真武大帝这位龟儿子蛇孙子馋上加馋……
在小县城的时候,易天行因为自己妖异的体质而不停地尝试过在寻常人人是自杀的种种举措,比如从五楼往下跳,比如拿刀子在自己的咽喉上像割牛排一样地割来割去,但对于真正的生死分际的感觉,他尝试的极少,因此完全养成了不在乎生死的人生态度。所谓不在乎,其实也只是生死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在归元寺后园被天袈裟罩在雪亭中时,他想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