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泪意涌上眼眶,竟一时无言。
“云儿。”他轻声唤她,“这一次,我好像真的离鬼门关很近了,可我又想起了一年之约,虽然只有一年,但再活一年,也是很好的。”
“是你。”他淡淡的笑,“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对不起。”她低低道。
她好像只能说出这三个字了。
对不起,我与你立下明日相见的约定,却又失了约。
对不起,我困囿于家仇血恨太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你。
对不起,我来的太晚,醒悟得太晚,才让你疼了这么久。
他抱着她,将头靠在她的颈侧,嗓音很轻,呼出来的气息仍是冰凉的:“如果有来世,你希望遇见我吗?”
他停顿半许,低声喃喃:“一个只会利用你,伤害你,欺骗你的人。”
陆温睁着酸涩的双目,缓缓道:“要……要的。”
他勾出淡淡的笑意:“我时常想,如果我从鹿园逃跑时,做的再干净些,待入了南凉,只要读了书,入了仕,也能遇见你。”
“那时,我堂堂正正的,走到你的面前。”
“如果……那时候,我认出了你。”陆温也道,“我会允请父亲将你留下,那时,你就能陪我一起长大了。”
“说不定,还会随父亲从军,不做文官,像我阿兄一样,做个武将。”
她说完,隐忍了许久的泪珠还是扑簌而下。
他掩唇咳了咳,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病色的红:“病秧子,如何做得武将。”
“怎么不能了。”她低声喃喃,“阿兄,如今不也是个病秧子么?”
雪色纷扬,往事凋零难追。
这一生,他活的并不畅快,从一介乞儿,历经无数,到百官之首,满手血腥,满手罪孽。
现在想想,真正快乐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松开了她的手,替她环了马尾,绑上发带:
“回临松去吧,你中了金石之毒,修养三月,本就应该,文稿依旧放在乌明鹤的御案上,不曾撤去。”
“回去吧,你是女学的魁首,本该堂堂正正的入仕。”
“去吧,了结了你的遗憾,驱逐你的梦魇。”
陆温摇了摇头:“女学,可以明年再进,而现在,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他垂下眸,眸光幽涩:“我已经好了,何况,感情不能成为你的拖累,你才十九岁,是那样的年轻,还有很长的未来。”
陆温忖了忖,默然点头,起身披衣。
她回头时,看见他垂着眼,形单影只,整个人沐在血池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孤寂。
“谢大人。”
她朝他拱手。
“再会。”
说罢,她寻了一处山涧,将身上的血色粘稠洗去,随身的包袱里还有一件换洗的中衣。
她浸泡血池的时辰不长,沐洗时,竟发现手臂上那块血痂正在缓缓脱落,露出细嫩莹润的新肤。
她心中定了定,下了山。
谢行湛望着冷寒的月发怔,雪狐百无聊赖的露出肚腹,小口啃咬他的指尖。
“死了一回,好像没那么疯了。”
他的笑意温柔,声音轻如莹尘。
雪狐唧唧的叫了两声,从他的掌心里挣出来,往远处的竹屋奔过去,而后叼来两件宽大的衣袍。
是往日幽伯所穿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