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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赵四小姐气冲冲地离开,那个丫鬟才慢慢停了手,她刚才没少用力,此时双颊都已经肿了起来。
秦羽眉有些不忍,主动道:“做做样子就罢了,何必这么卖力?”
刚刚赵四小姐摔倒,其他丫鬟也没想出办法去救她一把,这个丫鬟明明出了力,还要落一身责骂,秦羽眉实在是替她不值——这么一个跋扈刁钻的主子,值得她这般用心伺候吗?
那丫鬟抬头朝她一笑,明明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清澈:“多谢公主关怀,只是奴婢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若是今日没有出手,只怕回去后还要受更多责骂。”而她若是没有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等下回了赵府,赵四小姐同样不会满意,还说不定用什么法子折辱她呢。
秦羽眉的目光又移到她手上。按理说能在官家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平日做的大多是轻省活计,待遇一般比小户人家娇养的女儿还要好些。可这个丫鬟的手却十分粗糙,像是做过不少重活似的。
注意到秦羽眉的目光,那丫鬟十分坦然地将双手交叠搁在身前,轻声道:“奴婢愚钝,常惹四小姐不快,被她罚去浆洗房做过一阵工。”
她的手虽然粗糙,可依稀能看出原本骨骼分明十指纤长的模样,就算是跪在地上,脊背也是挺直的,自有一种不卑不亢的傲骨。
大户人家的浆洗房都是粗使婆子在里面做事的,洗的大多是府里奴仆的衣裳,活计轻贱又劳累。这丫鬟到底是怎么惹了赵四小姐,才被罚去那种地方的?
“你叫什么名字?”孙远黛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丫鬟朝她微微颔首:“奴婢进赵府之前,闺名锦瑟。”
“锦瑟……”孙远黛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脸色微变。“可是前户部尚书家的女儿,程锦瑟?”
赵四小姐的父亲赵之敬是现任户部尚书,从前程锦瑟的父亲程尚书在任时,赵之敬不过是户部左侍郎而已。可他勾搭上了康王,二人联手,在两年前将北境雪灾、灾民动乱一事归咎到了程大人身上,诬陷他中饱私囊,克扣赈灾钱粮,甚至还从他家中搜出了一封与北境狄人高官往来的密信,说他是里通外敌的叛徒。
程大人一直兢兢业业为官,就因为他不愿做康王的钱袋子,不愿替他搂钱,康王便和赵之敬联手布下这等毒辣陷阱。眼看人证物证俱全,夏帝一怒之下将程家成年男丁全部问斩,女眷全部没为官奴。
程锦瑟从前在帝京也是有才有貌的大家千金,一夜之间却跌落云端,为人奴婢,更没想到的是却被赵四小姐拿捏在了手里。
听孙远黛提起亡父,程锦瑟眉眼间飞快闪过一抹怨恨不甘,却还是垂着头道:“罪臣程谦……正是家父。”
再怎么镇定,她的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秦羽眉看了孙远黛一眼,她正皱着眉头,却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赵四小姐手里?”
按理说这种罪官家眷被充作官奴的,大都是要安排在宫中掖幽庭做苦力,像程锦瑟这般出身良好又美貌的,更是要被发配去教坊的。
程锦瑟惨然一笑:“当年赵之敬曾替自己的庶长子求娶我,被家父拒绝了。后来程家出事,赵大公子设计将我从教坊弄出来,想要强迫我为他禁脔,我欲咬舌自尽才逃过一劫。赵之敬怕事情闹大了被人发现,便将我安排在了赵四小姐身边伺候,想要折辱我,逼我就范。”她微昂着头,语气虽轻却力重千钧:“从前锦瑟便看不上那个草包庶子,便是为奴为婢,也绝不会顺了他的意。”
孙远黛小声在秦羽眉耳边道:“当年程大人的案子,侯爷跟我提起过,内有隐情……”又看了程锦瑟一眼,满是惋惜。
曾经也是锦衣玉食、吟风弄月的官家小姐,突遭变故坠入泥沼,还能不折傲骨,实在难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齐王出手了
“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秦羽眉也悄悄和孙远黛咬耳朵。
若是这样任凭程锦瑟被赵四小姐折辱,她也看不下去了。更不要说赵大公子似乎还对程锦瑟别有心思,虎视眈眈。
这样一个出身良好家世尊贵的官家小姐,无端遭此横祸,实在是不应该。
秦羽眉心底不由给康王一系又记上了一笔——为了一己私欲就能陷害二品大员满门获罪,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孙远黛面带踟蹰:“赵家恐怕还握着程小姐的身契,你若想帮她,还要从长计议。”
赵四小姐刚刚和她们结了仇,是绝不会同意将程锦瑟拱手相让的。
跪在一旁的程锦瑟猜到了二人的心思,俯身朝她们磕了一个头。“侯夫人,公主,锦瑟谢过二位好意,只是家父的案子是陛下金口玉言判定的,又人证物证俱全,想要翻案岂是那么容易的?锦瑟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
秦羽眉心思复杂地咬了咬唇。她知道程锦瑟说的没错,也知道自己现在无能为力去管这件事——康王和赵之敬沆瀣一气,她无权无势,难道还要硬逼着夏侯璟去插手,为了她得罪康王吗?
“我当是谁呢,永安公主和永平侯夫人怎么会在此?赏花吗?”
身后,齐王摇着折扇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步态,一定会被骂一句没骨头的,可偏偏配上他的宽袍大袖,疏朗眉眼,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他行到二人跟前,长身一揖,语声带笑:“好巧,又和公主见面了。我们一定是有缘的。”却对跪在地上的程锦瑟视而不见,就像是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