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何心隐爽快地回答,见李阎王表情异样,又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你即使学富五车,还不是一个人?我年轻时不但逛窑子,还喜欢弄双飞燕,两妓相拥,左如瑶草右如琪花,那是何等的欢乐!”
何心隐一副陶醉的样子,李阎王看了觉得开心,趁何心隐在兴头上,又说道:“何先生,该给咱看相了吧?”
何心隐摇摇头,说:“你还得给我再讲几个荤段子,让我老汉彻底放松了,看起相来方见效果。”
李阎王抓耳挠腮,正想着说个什么,旁边的禁子又开了腔:“何先生,咱们锁爷不但会讲荤故事,更会唱荤曲儿。”
“唱荤曲儿,那岂不更好?李锁爷,你现在唱上一曲,既要荤,又要文词儿好,我老汉听得过瘾了,立马给你看相。”
何心隐吵吵嚷嚷显出了疯态,李阎王支吾不开,只得说道:“前些时,咱在戏园子里学了一支曲儿,要不,现在就给何先生学学。”说着就唱了起来:
雨初霁、海棠娇,
赛过胭脂鲜俊。
俏佳人摘一支试问郎君:
你看这花容胜,
还是奴的容颜胜?
郎君故意道:花容好。
佳人听说怒生嗔,
将花揉碎撒郎身。
夫君啊,今夜你就同花去寝。
我再不与你相交颈。
这支曲子本应是二八佳人扭扭捏捏唱将出来,娇声一放,便是那种令人骨软筋麻的调情味儿。如今听这铁塔似的李阎王一开腔,不但粗声大嗓侉声侉气,且还黄腔走板,听了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曲终了,何心隐用手按了按耳门子,讥笑道:
“多谢李锁爷,听你这一吼,我这耳朵里堵了多时的耳屎,竟被震了出来,一下子舒坦多了。”
李阎王却认真回答:“这曲子咱刚学,所以唱得不圆润。要不,咱再换一支唱唱。”
“别,别,”何心隐连忙摆手阻拦,“你的唱功,老汉我已经领教,现在,我给你看相。”
何心隐刚说完这句话,忽见一个禁子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李阎王问那禁子。
“是宝通禅寺的方丈无可老和尚送给何先生的。”禁子说着就地打开包袱,一面翻检一面说道,“几本禅宗语录,一本无可老和尚自编的禅诗。”
李阎王勾头去看,不屑地说:“什么劳什子,几本破书既当不得吃,又当不得喝,还不如送一块卤牛肉来。”
“蠢物!”何心隐一拍桌子,拉下脸来骂道,“看你这副臭皮囊,除了装酒装肉,还能装什么?无可老和尚送来的这几本书都是宝物!”
“宝物?”李阎王一个愣怔,旋即恍然大悟,赔笑道,“咱虽然不读书,但记得一句古训。‘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大概老和尚送来的书中藏有这两件宝物。”
正在生气的何心隐,听到这两句话竟破颜一笑,叹道:“蠢人令人生厌,但蠢到极致反而可爱。”接着又问,“李锁爷,你肚脐眼上一寸的地方,是否长了一颗痣?”
“这个?”李阎王忙解开皂衣低头看自己的肚皮,回道,“是有一颗,咦,何先生你怎么知道?”
“你人中那儿长了一颗痣,对应到肚脐眼相应部位,肯定也有一颗。”
“原来是这样,”李阎王急切地问,“这颗痣是好痣还是坏痣?有无妨碍?”
“这是你的福痣,”何心隐言道,“不然,像你这样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的人,怎的能当锁爷。”
李阎王啐了一口痰,不服气地说:“咱姑父是抚台衙门里的师爷,不是有他这个后台,咱肚脐眼上长颗金痣都不管用。”
“没有这颗痣,光有姑父顶屁用。”何心隐正准备伸筷子夹一块肉吃,一听这话,当即把筷子朝桌上一放,瞪了李阎王一眼没好气地说,又道,“你把我当成江湖卖膏药的,一张嘴朝天夸,专门哄人是不是?”
李阎王见何心隐有起身走人的意思,忙满脸堆下笑来,说道:“不不不,何先生你别生气,咱只是说锁爷的来历,哪敢不信你,请你继续指点。”
何心隐鼻子哼了一声,这才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言道:“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四年了,你怎么知道?”李阎王一脸惊诧。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说了你也不懂。”何心隐有些盛气凌人,那样子好像他是锁爷而李阎王是囚犯似的。他摸了一把山羊胡子,继续说,“你兄弟两人,还有一个妹妹。”
“是的。”
“兄弟两人你是弟弟,在你三岁的时候,你哥哥摔了一跤,跌断了腿,从此成了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