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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别闹事。”龙卷风冷眼睨了王九一眼。王九摊摊手,示意他自己看,此刻的氛围还不够和睦吗?
“我老大在理发店等你。”王九懒散地回应,他预感到风雨将至,不过是他和大老板之间的。
“狄秋说了不用他死,活着带出去就行,这样你也不肯放人?”几个人进入店内的时候,大老板已经自顾自地拿起龙卷风的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了。见王九同龙卷风一行人一起进入,眼底涌起复杂的情绪,嘴角却挂着冷笑。
“我跟阿秋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龙卷风外表宛如一泓宁静的湖水,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仅仅是坐在了大老板对面这一微小的动作,也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意思是开战咯?喂,打不打?”大老板看似威胁龙卷风,却偏着脑袋,斜睨着王九,声音低沉又阴毒。
“老大,别闹了,我打不过龙卷风的呀。”王九摆摆手,依然走到了大老板身边。他知道大老板这些年的身体情况,如果龙卷风是个将死之人,兴许二人还能有一场恶斗。可龙卷风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怕二人联手也不是其对手——更何况,王九根本不会与大老板联手。
“我打他,你打那几个小子,怎么样?”大老板此时已经死死盯住王九,眼中有一丝希冀流失在冰冷的眸光里,根本不在意一旁的龙卷风、信一和陈洛军。那三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狐疑地看着大老板。
王九心里清楚,大老板已经不再是试探,他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否还愿意站在他那边。
王九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耻于自己心底那一丁点的窃喜。大老板终于愿意走出自我的假象,选择信任他,在他彻底找到了自我,并为之抛弃过往之后。
可惜,太迟了。
“老大,你知道我的情况,”王九自然地后退了两步,双手插着兜,脸上挂着大老板最熟悉的,虚伪的笑容,“我惧内。”
这一刻,将是他生命里最后一次伪装。他接纳自卑的自己,高举庸俗的旗帜,不再以野心的桂冠加冕为荣。有人透过那五彩斑斓的欲望,看穿他灵魂的形状。
“大老板!”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冲了进来,门口并排站着三人,已经拥挤不堪。狄秋直接穿过三人,冲到大老板跟前,满头的汗水都透着不安:“你把阿暮藏到哪去了?!”
王九瞬间面色铁青,信一和陈洛军也面露惊慌,就连龙卷风此刻也睁大了眼看向大老板。
罪魁祸首面对几人质询的目光,却开始哈哈大笑,王九很熟悉这个笑容,他在掩饰害怕。
“怎么样?”大老板看向王九的眼神里充满了威胁与警告,直把王九看得脊背发凉,“打,还是不打?”
鲸落(下)
三十多年前,他的怀里也满是亲人的鲜血,只不过这一次,是他执的刀。
狄秋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他好像被侵吞于深渊,却有一缕希冀将他反复捞起。浑身是透骨的冰凉,浇不灭胸腔里的仇恨之火,那里支撑着他茍延残喘。
他又一次,亲手伤害了身边人。
狄秋的血液在滚烫地奔涌,悔恨,也偏执。罪与祈求如鲠在喉,他不想做那个遗世清醒的人,固执着不肯走向原以为到不了的未来。
可阿暮的血唤起了他的理智,他好像并非孤独一人。同样令他揪心的,还有龙卷风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龙卷风那般痛苦不堪,绝望悲哭。狄秋以为自己一个人走过了一万多个爱恨生杀的日子,如今好似如梦方醒,是有挚友在照亮白夜。
王九毫不留情地撕下了狄秋的遮羞布,一切悔恨和愤怒变得喑哑,像一场大雨浇湿了伪装。回忆是个无形的茧,他在其中沉溺了无数年,苦痛钻进他的鼻腔,他的肺,他的每一滴血液。命运掐住他的咽喉,一心等待的窒息却没有来临,锋利如刀的话语给这个茧划破一道巨大的裂缝。
光透过裂缝照了进去,他嗅到了生机,无端想要挣扎。
仇人已经死了,他折磨了自己半生,真的还不够么?仇恨吞噬的不仅是他自己,也会拖累身边人一起陪葬,真的还要伤害自己仅剩的亲人吗?
狄秋自诩养生,从不懈怠一秒,却在那一晚彻夜未眠。
第二日前往城寨找龙卷风,遥遥地看见信一站在门口,青年的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无可奈何,又藏不住怨怼和害怕。
狄秋的心脏忽然像被扎了一下。
他看着信一长大,从叼着奶嘴的孩童成长到现在比自己还高大,他和龙卷风一样见证了信一的每一步人生。可是,他又何曾见过信一这般模样。
狄秋尚记得,信一和十二第一次来自己家做客,两个半大小子调皮地抢夺着客厅里的进口巧克力,却不小心打翻了昂贵的瓷碟。彼时龙卷风于烟雾中无奈摇头,Tiger吹胡子瞪眼把躲在沙发底下的十二拎了出来,佯装要揍。而信一乖巧地站在一地的碎瓷片旁,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可他没有闪躲,而是抬起小脸勇敢地迎向狄秋,含泪说着对不起,他会慢慢赔。
狄秋当然没有让他赔,反而笑着夸他勇于承担,奖励了他好多零食——连带着也分了不少给一旁哭嚎的十二。
龙卷风和Tiger都怪他溺爱孩子,唯有两个小孩开心地抱着他的腿,说他比谁都温柔。
而现在,狄秋回过神来,他已走到信一面前,感受到的却是他未曾了解的情绪。失望是一支悄然凋零的玫瑰,信一的眸底是余晖下逐渐清冷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