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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我外婆说您给过钱了。”年轻男人愣了一下,没有接王九递过去的硬币。
“别废话。”王九有些不耐烦,他只是想起阿暮在邮轮上的时候很喜欢给服务人员小费,她说他们看上去很辛苦。可王九觉得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跟辛苦更沾边一些,公寓楼在不矮的山坡上,他一路骑上来,应该会很累。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管别人的辛苦与否,但他想试试阿暮的活法。
二十盆花堆在大堂,保安走过来想说几句,被王九一个眼神瞪走了。王九一次抱上五盆花,走着楼梯到了五楼,05C是他们的门牌号,出了楼梯左转走到头就是了。他把花先放在客厅,又下去搬第二趟。
他不是闲的,他只是尽可能不让陌生人踏足他和阿暮的家。
再一次抱起五盆花的时候,大堂的保安实在没忍住,走上来问:“05C的王先生是吧?您可能刚住进来,对我们这楼还不是很熟悉,电梯在那边。”说着试图带路。
“滚。”王九懒得跟他啰嗦,那保安闻言果然缩回了角落。
二十盆花都搬进家里,王九一点汗都没出,一口气又把花放到了阳台。剩下了五六盆,分别放在了客厅和卧室。
最后定下来这套房有823尺,王九最喜欢它的一点就是户型好,别的房子一旦有这么大面积,不是三居就是四居,王九觉得很浪费。这套好,只有两居。一间主卧采光很好,落地窗外就是海,每天都能看见海上日出。而小卧室被王九当成了衣帽间,只是现在空有衣柜。一进门面对的就是一个敞亮的客厅,墨绿色的长沙发很舒适,如果哪天阿暮生气了让自己睡沙发,也不至于腰酸背痛。还有一个自带岛台的大餐厅,岛台边上做了个铁艺的酒架,能放不少小甜酒。浴室里有一个浴缸,还有阿暮最喜欢的热水器,上次她在十二少家差点被热水器拐走,王九可忘不了这一茬。
他把花盆摆好,穿过客厅,走到了阳台上,这个阳台连结着屋子和大海。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乳白色的瓷砖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白色的罗马柱栏杆被紧贴着摆了一圈三角梅,或白或粉,淡雅得不像话。
王九拎过一把圆木椅,整个人放松地坐了上去,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头发垂在椅子和栏杆之间,闭上了双眼。咸咸的海风一吹,几簇三角梅的花枝抚弄在他脸上,明明很痒,薄唇方一勾起,眼尾却跟着海一起湿润。
失落像潮水忽然而至,他心中涌动着苦涩的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阿暮,他们有一个好大的阳台,能看见月相,能听见潮汐。
回到果栏的时候情况很不对,那儿停着一辆警车,A仔他们正一脸不满地与差佬交涉。王九的车还没停稳,A仔就冲到了窗边:“九哥,你别听差佬胡说,他们都有病!”
王九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两个差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说道:“王九是吧?你跟暮拾是不是很熟?请跟我们回警署认尸。”
“你们别放屁!”A仔直指着两个差佬,差一点就要冲过去动手。
“知道了。”王九拽了A仔一把,很好脾气地应下,对着差佬们轻声说,“麻烦两位带路。”
警署的停尸房在地下两层,王九到达的时候看见狄秋、信一、十二少都在。狄秋在长椅上坐着,手中撵着脖子上的串珠,看见王九来了,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没有任何表情。信一倚着墙抱着双臂,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差佬阻止恐怕早就抽起烟来。十二少蹲在角落,怀里抱着他的幼稚长刀,眉头紧锁。
在进门之前,信一同路过的他解释道:“林Sir坚称她不是阿暮,如果不是秋哥坚持,恐怕阿暮的尸首就要被这群警察胡乱安个身份了。”信一说着还故意瞪了警察们一眼。
浮夸。王九觉得信一的演技越来越差了。而且他是不是当自己傻子呢?他还能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吗,哪需要他提醒。
王九进到停尸间,这里的温度倒是跟室外差不多,一旁领他下楼的警察同他简单解释,天义盟的事故现场已经被付之一炬,放火杀人的阿暮消失无踪,现场只有这一具女尸,所以她的身份至关重要。
法医掀开白布,饶是王九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虽然身体还完整,但面目全非,真是说谁都行了。若光说身形,其实比阿暮要矮上一些,可她身上残留的衣服碎片却确实是阿暮那天穿的,当时那么多记者,照片都可以做证据。
王九心想不能认得太快,做戏还是要做全,他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忽然他看到女尸左手腕上已经烧成了一团的镯子,他愣了一下,默数也漏掉了节拍。
“就是暮拾。”王九坚定地看着警察,“她手上的镯子,是我送的。整个香港没有人比我同她更熟了,就是她。”
王九转身的那一刻,背着所有人,眼里投下温柔的光。她留下了手镯,却带走了耳环和戒指,那是她死无对证的爱意。在他的血肉里,开出不败的三角梅。
怨憎会
他经历过只能等待腐朽的死别,所以愁肠百结的生离,不过是归期未有期,半点难平而已。
狄秋坐在车里等了许久,手中死死捏着同一颗珠子。今天是一月一日,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可他没有家,所以这一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从今天起将有别的意义了,一九八零年一月一日,是阿暮离开的日子。
狄秋看着阿暮从树林里跑出来,心头大石总算放下,却又禁不住眉头紧皱:“你的衣服呢?怎么就穿这么点?”狄秋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刚刚钻进车里,嘴唇都冻得青紫的阿暮身上。他大约是一个月前知道阿暮的计划的,当时他把阿暮从新界警署捞出来,察觉了不对劲,然后让家里的管家做了一桌子海鲜,逼着阿暮说完全部实话才能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