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虽然没有下雨,可天空却挤满了阴云,看不出已经是第二日接近正午了。
李昀坐在马车上赶往都察院,支着手肘,有些疲惫地蹙着眉。
向文有些担忧,捧了杯热茶,轻声唤他:“殿下,别太累了,小心着凉。”
李昀微微掀了眼帘,微哑地‘嗯’了一声,双手自狐裘披风下伸了出来,握着那天青色茶盏,细瘦修长的手指被映得格外雪白。
“陛下可差人来寻过我?”
“是。”向文低声回道,“陛下差身边的步统领来了三四次。”
李昀缓缓转着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茶水中上下翻转的茶叶残片,思绪已经微微飘远。
十日前,李昀入宫时,李临哭着喊着要偷偷去看裴皇兄。
李昀本不想让他亲眼看见重伤垂危的裴醉,怕他承受不住而难过大哭,却拗不过小皇帝的坚持,只好带着乔装打扮的李临,潜进了宁远侯府。
小皇帝穿着普通的短褂,腰间配了一把长剑,站在裴醉身边三步远,没敢上前,眼圈却红透了。
就在李昀以为李临要哭的时候,小皇帝颤巍巍地拔出了剑。
那剑比手臂还长,又极重,他圆滚的手臂这两日都瘦了一圈儿,勉强提起剑,连肩膀都跟着颤。
他噙着眼泪,扎了个马步,嘴里稚嫩地喊着‘喝哈’,右手握拳,左手握长剑,在面前横着一拉,又斜着一劈,抡了个圆,向前突刺,剑锋停在裴醉床边半步远,剑尖抖得跟风中枯木似的。
‘裴皇兄,朕有每天都练剑,朕是个好皇帝了。’
一片寂静。
没有裴皇兄含笑的‘做得好’。
也没有裴皇兄温柔的拥抱。
什么都没有。
李临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了地,‘哇’地一声扑到裴醉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哭湿了他的袖子。
‘朕还是好怕,皇兄,别丢下小五,好不好?’
李昀从身后抱住了李临,低声叹了一口气。
李临眼睛里的无措与委屈比眼泪还要饱满,他揪着李昀的衣服,瘪嘴大哭,说‘梁皇兄是骗子,说只要好好练剑好好看书裴皇兄就会醒过来,裴皇兄也是骗子,说好要一直陪朕的。。。’
那日,李临说了七八十次的‘骗子’,最后,哭得发了高热,被步景离抱回了宫。
李昀手里的茶已经凉了。
向文见李昀沉默地垂眼不语,也不喝茶,有些急了。
“殿下,你怎么了?”
公子冬日里最容易生病了,这连日奔波,公子哪能受得住啊?!
“没有。”李昀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从前襟夹层里拿出一本棕木色硬皮密折,放在胸口的位置捂得久了,连纸张上都带着温暖。
他慢慢拉开那折叠整齐的折子,上面铁划银钩飞舞的行书撞入他的眼帘。
裴醉写了很多事。
密密麻麻,事无巨细。
那墨痕的颜色不同,前后的笔韵和腕力也有异,显然是多次写就,而越到后面,那墨迹越凌乱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