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面纵横的老旧伤疤如白纸上的凌乱墨点,无论看多少次,李昀还是会觉得心口疼得如刀绞。
大庆武将凋零,忘归十三岁便被推上了战场独自领兵。
犹记得那年,赤凤营累月之战。
宁远侯裴楼与长公主凤惜双力竭战死。
大公子裴若寒自城中杀出,力竭战死。
二公子裴少温侧路驰援,力竭战死。
四公子裴醉奉命领兵诱敌,重伤垂危。
大小姐裴折风打晕了还要继续出战的裴醉,扛旗出城,力竭战死。
裴家满门,战至只余一人。
最后,裴醉自血海里红袍赤马奔出,接过长姐手中的残破染血旌旗,领着赤凤残军,封城死战,近乎玉石俱焚地将兰泞骑兵赶出边防线百里外。
自后,赤凤营,百战百胜。
力竭战死。
说书人口中几行字,坊间不过多几声唏嘘,哪知人命千钧重。
百战百胜。
这传奇于世,不过是死里逃生后的云淡风轻,付之一笑,哪知背后藏着的血与伤。
李昀喉头很酸。
或许,只有真的亲眼见到了这满身的伤痕,才能明白,没有什么国泰民安是理所应当的。
有人以血肉堵这飘摇河山,有人旰衣宵食护百姓平安。
作为墙内安享其成的人,至少,该时时铭记,这风雨落不到自己头上,是因为,有人拼死撑开了伞。
李昀勉强将视线收回,呼吸已经乱了。
他稳了稳心神,整理了那人心口裹着的一小块白纱。昨日替他擦身子的时候,顺便与方大夫学了换药,可看着那快要愈合的伤口,他并没有太多喜悦。
他用指腹微微抚摸着那白纱。
“又要。。。多一道伤疤。”
李昀攥了攥手掌,将床脚摞着的另一床厚棉被轻轻地叠在他的身上,又怕压痛了他,拧着眉,缓慢又小心地替他掖着被角。
寒意自门缝外渗了进来,李昀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子也微微打了个颤,他赶紧披上了件狐裘,生怕寒气入体。
他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忘归。
早膳来得很快,是方宁满脸带笑地端进来的。
周明达不敢让方宁闲下来,因为那孩子要么抓着他哭,要么上赶着发疯,要么就说一些让人很想揍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