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霂从病房里出来后,颇为感慨地对他说:“你说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什么都得从头再来。”
像是忽然回到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所有行为能力都退化到了婴儿时期,重新学习怎么吃饭、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一切都从头再来。
身体如同记忆中的那只木勺一样跌落,宣告沈流云尝试站立的第一次失败。
沈流云没有在地上坐太久,很快进行了第二次站立尝试。
第二次比第一次摔得更为惨烈,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好一会儿他都不再有力气动弹。
窗外又落起连绵的阴雨,他如同常年被风湿折磨的患者一样,不得不忍受着疼痛无孔不入的侵袭。
他忽然一下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护工建议他,最好在家里也准备一辆轮椅;想起诗人写“哪怕是意志坚强的树叶,也很难熬到春天”;想起刘女士说“治疗不是为了矫正,而是为了适应”;也想起闻星说“我不相信你”。
从头再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否意味着要用疼痛侵蚀所有的骨头与血肉,再将身体如数重塑?
经历了三十七次跌倒,沈流云最终还是成功站立,并坐回了床边。
身上早已大汗淋漓,还新添了大大小小的跌伤。
他拿过手机,怕说话磕绊会引起闻星的怀疑,最后只回了条信息,问对方打电话有什么事。
他安静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闻星在下课的间隙回复的解释。
[:早上华夫饼做多了,就想打电话问你起来没有。][:但你没接电话,我就把多的也吃了。]听起来并不像是做多了,而是为了还他住在闻星家里那几天做的早餐。
闻星就是这样,不太喜欢亏欠。
沈流云很轻地笑了一下,并不拆穿闻星拙劣的借口,但也想要让闻星最好继续欠下去,不要跟他分得那么清楚。
所以他回了一句表示遗憾的“好吧”。
没等多久,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其实还在冰箱里。]读完这条消息,沈流云唇边的弧度更大了一些,为闻星别扭的坦白。这很可爱。
也让他产生不多的眷念和安慰。*
自从那天早上没有打通沈流云的电话,闻星接下来连着几日都没再见到过沈流云。
尽管沈流云在消息里说明最近一段时间会在家里给画装裱,因而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但闻星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沈流云过去好像很少在装裱一事上亲力亲为,除非是特别看重的一幅画。
何况,以往在一幅画完成后,沈流云通常都不会立即进行装裱,多半都要等上一段时间,等画上的颜料干透,也等他与装裱师确定好画框用材和装裱方式。
种种事迹都向闻星表明,沈流云减少外出或许另有原因。
至于那个原因,他当然是猜不到的,只能等沈流云以后想说了自己告诉他。
想到这,闻星感到一阵烦闷。
沈流云最好不是又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会不打招呼就来敲他家门的通常只有沈流云,因此,他故意缓慢地走过去,门也只打开了一点点。
但门外的人并不是沈流云,而是穿了工作服的两个德国人。
其中一个用德语向他说明自己是来安装窗帘的。
闻星愣了一下,以为他们找错了,“我没有叫人来安装窗帘,你们可能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