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工人见状大喜,赶紧把说明书塞到他手里;“刘干部,你看看,这洋人的说明书到底怎么写的。”
刘向阳听到“刘干部”三个字正,心头涌出熨帖,可不等满意的情绪上脸,他眼睛瞅见说明书上的蝌蚪文,瞬间手一抖,慌慌张张地拒绝,“这个,我学的是经济,跟这不是一回事。”
车间主任早就一肚子火:“让你翻译,没让你自己动手装设备。”
“对对对。”其他人跟着附和,“大学生,你告诉我们洋人都说了些啥噻。”
刘向阳被众人拱在前面,一脑门子的汗,只恨现在不是一九七六年,不突然来个地震,好把大家伙儿全都埋进去。
省的他们再追着自己没完没了。
不得不说,人被逼到极致时候,求生的本能还是能迸发出急智来的。
现在他脑袋瓜子灵光一闪,硬生生地给自己憋出了个理由:“那个,我学的是俄语。”
话说出口,他越编越顺畅,“我想着我们厂的机器设备大部分都是丛苏联进口的,学习俄语,更加符合我们生产的实际需求。”
叶菁菁和她的小伙伴们对视一眼,心里直呵呵。
反正吹牛不上税是吧,真是什么都敢张口就来。
但显然刘向阳十分擅长自欺欺人,还煞有介事地满脸遗憾:“可惜现在我帮不上忙了。”
先前架着他过来的男青工们,又开始推推嚷嚷:“那你去找丰同志嘛,让她再好好看看说明书。”
但现在有叶菁菁在,刘向阳还心虚着呢,打死他都不愿意再光明正大地和丰同志扯上任何关系。
正拉拉扯扯间,丰同志居然不请自来了。
她先是扫了一眼目光躲闪的刘向阳,又轻蔑地看向叶菁菁,丝毫不掩饰嘲讽:“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一个临时工,真不晓得天高地厚!”
这话,一下子踩到了在场临时工们的痛脚。王凤珍她们,更是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
“我怎么了?”丰同志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声音跟刀片似的,一刀刀地往下割,“临时工就是这副德行,不思进取,只知道混日子。你们看看,这厂里正式招工,为什么你们一个都招不上?如果你们真的有能力,表现好,工农兵大学为什么不推荐你们上?”
她下巴昂得高高,仿佛对面站的是一群会让人害眼病的脏东西一样,不屑一顾,“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混吃等死,还指望自己能飞上天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临时工们听的,心里那个气啊,甚至有人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意思呢!
正式招工都是内定好的。
至于推荐上大学,什么推举!一锤定音的,还不是当领导的说了算?!
连车间主任都听不下,站出来打圆场:“不能这么说,不管什么身份,好好工作都是我们纺织三厂的一份子……”
“ok!”叶菁菁直接打断了车间主任的和事佬。
倘若,孔主任在丰同志刚开始大放厥词的时候,就阻止她,那叶菁菁跟在场的所有临时工,肯定都领领导的情。
但是现在,剜心的话都说完了,领导再出来当好人,是不是有点迟了?
所以,二等公民永远不要指望既得利益者大发慈悲。
所有的权利,都得自己争取。
叶菁菁眼睛跟出鞘的剑一样,直直刺向这位从总厂来的技术员,扬高声音:“好,你是工农兵大学生,你表现好你优秀,你是专家。现在麻烦你,给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临时工,念一念说明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她原先根本不想丰同志对上。
背景深厚的三代,是好惹的主?尤其是知道这人和刘向阳正在搞对象之后,她更是避之不及。
但人家的巴掌都直接打到她脸上,搞得她跟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垃圾一样,她也不可能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再请人家打。
“麻烦你,也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的临时工,好好长长见识。”
丰同志被突兀送到她鼻子下面的说明书,吓得本能往后退,又色厉内荏地强调:“我读什么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