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团黄和白露。之前颜素和她们一道关押在掖庭。可是上次见过东平王后,她却并没有被押送回相同的地方,而是囚于别室。颜素已经很久没有这两人的消息。因此她只稍作考量,便决定留下。
“娘子可能不知道,有一阵我对娘子很是好奇。”她坐下后,东平王再次持壶,为她斟酒。
颜素微微吃惊。饮下杯中之酒后,她才自谦道:“奴婢身份卑微,如何入得大王之眼?”
东平王笑答:“这自然是有缘故的。去年的事娘子可还记得?其实那封信是我背着姚潜送的,约娘子见面的人也是我。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信竟然到了徐太妃手上,才惹出那场风波。”
颜素稍一回想,便明白他指的是以姚潜名义送来的那封信。她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东平王这一层关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大王与姚都使很熟?”
“曾经。”
短短二字,却让颜素多少获悉了一些内情,令她脸上现出深思之色。
“现在回想,那会儿竟然是我最逍遥快活的时候,”东平王并不在意颜素的反应,自顾自地感叹,“没想到短短一年,局势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先发难的是大王,”虽然知道不该触怒他,颜素还是忍不住道,“现在这局面又能怪谁呢?”
东平王哑然。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在娘子看来,我自然是罪大恶极之人。但是也请娘子想想,换了娘子处在与我相同的境地,可有更好的办法?先帝选中我时,我就说那个位子累人,不想要。先帝说,没合适的人了,只能是你。他还说,皇族宗室受着百姓奉养,就该承担起这份重任。好,我承担吧,结果又不需要我了。因为先帝曾经的垂青,所有人都觉得我对皇位还有想法,对我不是猜忌,就是想加以利用。可是我又做过什么?无论先帝选我还是弃我,都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难道起兵谋逆也是别人逼大王的?”颜素语带讥讽。
东平王叹息:“他们终归是我的父亲和兄长。骨肉至亲,我实在没法坐视不理。不想卷入纷争,还是卷了进来;不愿辜负先帝恩情,还是辜负了;试图挽救父兄,最后还是送了他们的性命。我的人生简直像个笑话。”
颜素沉默。若不是小皇帝的出生,坐在御座上的人本该是他。曾经离至尊之位一步之遥,谁会相信他没有野心呢?
“大王和奴婢说这些又有何用?”良久以后,颜素也轻叹一声,“赵王与大王是骨肉至亲,难道太妃和陛下不是?大王已威胁到陛下的皇位,还能指望太妃与大王和解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雪渐渐大了。东平王仰头,看着雪花自天际飘落,良久后自嘲地一笑:“是啊,也只能继续扮演坏人的角色了……”
***
东平王与颜素交谈的同时,剑州也正进行着一场严肃的谈话。
“京师落于贼手,”听完赵伯阳讲述完金州沦陷的过程,韦裕眉头紧锁,“内战已不可避免。中尉以为,合西川、神策左军之力,可有胜算?”
与会之前,陈进兴从姚潜口中得知了陈守逸的事,议事时一直脸色阴沉。此时听到韦裕问话,他抬起头,用略显生硬的口吻回答:“京师沦陷,龙武军、羽林军必然也会落入东平王掌控。何况京城的意义不止如此。国都丢失,损失实难估量。”
“神策军战力如何,中尉应该最为清楚,”太后叹息道,“以当时京师的武力,绝无可能与神策军抗衡。弃城而去,亦是无可奈何。”
姚潜适时插话:“事已至此,再纠结京城的弃留并无益处。神策军人数毕竟有限,各藩又皆有驻军。在一分为二的情况下,神策军的优势未必明显。臣以为,目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藩镇的向背。”
“听起来,峰鹤对东平王的下一步行动已有想法?”韦裕问。
姚潜道:“东平王擅于审时度势,必然会争取各个方镇的支持。他能用的手段无非两个:一、拿出更多利益与各藩做交换;二、证明他比陛下更有资格问鼎皇位。”
太后皱眉:“第一点倒也罢了。这第二点他要如何证明?就算先帝曾经有意于他,毕竟从未正式下过诏旨……”
“所以他一定会质疑陛下的正统地位,”姚潜接口,“只要能够证明陛下不合法,他就会成为最有资格的人了。”
“不合法的意思是说皇帝的血统?”一直没出声的徐太妃冷冷□□来。
“这是一个方面,”姚潜并不否认,“另外太后、太妃辅佐幼主的能力也会被用来做文章。不过西川的战事顺利,应该可以压制一些不利言论。”
韦裕不失时机道:“西戎已经退兵,到明年秋季以前,西疆应该不会再有大的战事。只是两国要正式议和,不能没有国玺。”
“与西戎的和议尚非当务之急,”姚潜道,“臣以为太后至少应以朝廷的名义号令各藩勤王,没有玺印的话确实颇为不便。”
“这件事也许我有办法解决。”徐太妃忽然道。
她在众人注视之下起身离开,不多时又重返厅内,手中多了一个木匣。
这个匣子太后和姚潜都不陌生,只是他们至今不知匣中究竟是何物。倒是陈进兴露出了然之色。
徐九英将木匣放置在桌案中央,徐徐扫视在场之人:“这件东西是有人拿命换回来的,希望各位妥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