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王嗤笑:“她握着神策军竟还没向大人你发难?这可稀奇。”
“你的意思是……神策军还没落入她掌控?”赵王对儿子的无礼言辞不以为忤,反而眼睛一亮。
东平王皱了下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这我不敢断言,不过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话说回来,先帝病重这一年多,性情变了不少,谁又知道他怎么想的?若他想保全他们母子俩,给她留一道密诏,让神策军听命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王沉吟:“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蠢妇,若掌握了神策军,绝不会到现在还没动静。有没有可能这只是她虚张声势?不对不对,这蠢妇哪想得到这么长远?”
东平王见父亲颇为苦恼,打着哈欠补了一句:“兴许她有什么顾忌也说不定。”
“什么顾忌?”赵王追问。
东平王搔了搔头,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虫,如何知道她的想法?我一个做侄子的,又不想淫。乱宫闱,留心伯父妃妾算什么事?”
赵王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摆手:“罢了罢了,一点忙帮不上。回去睡你的觉吧!”
东平王慢吞吞起身,辞别了父亲。
王府仆从一见他出来,便把马牵来。东平王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眯起眼睛看着廊上的木柱。
元宗以后宗室诸王不再出居封地,而是居于京中苑城之内。五年前戾太子作乱,火烧苑城,又派兵把守出口。一众皇子王孙不是被烧死,就是毙命坊前。皇族子弟在这场大乱中被大肆屠杀,皇族近支仅赵王、颖川王几家幸免于难。如今焦土已经掩埋,几处王府亦重建完毕,除了一两根旧有廊柱上的斑驳残痕,几乎已看不出当年的印记。
东平王睡眼惺松的表情就在他注视廊柱的时候慢慢消融。等仆从将马牵到回廊下,他收回目光,慢吞吞翻身上马,晃悠悠出了府门。他的宅邸离赵王邸不远,可他并不回自己宅院,反而出了苑城,前往宣武军在京都的留邸(注1)。
邸中小吏见是东平王,慌忙出迎。东平王却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只道:“我找姚潜。”
小吏忙催人去请。片刻后,一个年约二十*岁的高个男人走出,含笑向他施礼:“宣武军节度押衙知进奏兼歙州司马姚潜拜见东平郡王。”
东平王双肘撑在马背上,含笑打量他:“峰鹤啊,你我也算老交情了,每次还报那么一长串官名,累不累啊?走,陪我吃酒去。”
姚潜待要推却,东平王却不耐地挥了挥手。姚潜不好开罪他,只得令人牵马过来,跟在他身后出行。
东平王向来饶舌,可今天这一路他竟没怎么说话,只低着头想事,不免让姚潜有些惊奇,出了坊门后小心问:“莫非大王今日有心事?”
东平王回过神,嗤笑一声:“我近来越来越觉得我会死于非命。这算心事吗?”
姚潜大惊,连忙喝止:“大王休要胡言。”
“胡言?”东平王微笑,“峰鹤兄知进奏,应该有细心留意京中局势吧?你倒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主少国疑,”姚潜谨慎措辞,“难免人心浮动……”
“浮动?”东平王的语调十足讽刺,“你给节度使报事也写得这么委婉?我家那位大人明明该叫野心勃勃。”
“令尊近来的动作确实多了些……”姚潜微微皱眉,“只不知令尊是为大王打算,还是为自己谋划?”
“当太上皇哪有当皇帝顺心?”东平王笑道。
“若是那样……”姚潜眉头皱得更紧。若是那样,东平王的确有些尴尬。
东平王苦笑:“我家大人若是篡夺成功,因着先帝之故,恐怕会对我疑心。就算他不动我,我那位兄长也很难容下我。若是太妃或者太后胜了,更不用说,一家老小都是死路一条。啧,不管怎么看,我都是个横死的命哪。”
姚潜想了一回,叹息道:“说起来,如今这乱局都是先帝之故……”
“先帝又能如何?”东平王道,“谁料得到徐太妃竟能生下皇子呢。当皇帝的,哪个不希望承继大统的是自己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