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丹菁回了娘家,说是要给马佳氏贺寿。
马佳氏见她两手空空而来,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再者,天气已暖,丹菁身上正穿着一件蓝地百蝶穿花纹样的缂丝薄氅衣,登时将她拉到自己房里问:“大姐儿,你这身衣料从何处来的?”
丹菁笑道:“娘,您就别管了,这就是弟妹送我的衣料!”
马佳氏冷笑道:“蓉姐儿都与我说了,你别给娘打马虎眼儿,你那脾性,娘还不知道,又喜虚荣又好面儿……可你弟媳是国公府出来的千金,你何苦去招惹她?”
丹菁一吓:“娘,怎么,亲家来人了?”
她也紧张起来,可转念一想,迎春不就是个国公府的庶女,荣国府一大家子那么多人,谁还总记挂着她?
马佳氏摇摇头,说:“也就是一些亲戚,闲话的时候说起这事儿。”她一板脸,问:“上回累金凤的事儿蓉姐儿已经跟我说了,你这也够能耐的,招惹平郡王那两口子。这回你与我好好说道说道,这究竟是从你弟妹那里拿了多少东西?”
丹菁无赖地抬一抬眼皮,说:“也就这一身儿,一匹料子也就做这么一身儿氅衣,挽袖的料子还是我自己给添的!”
这时候一直坐在炕床最里面的丹蓉出了声,说:“不止,大姐得了两匹遍地金折枝桃花的,还有两匹烟霞银镂金滴露牡丹的……”
丹菁立即龇着牙吓妹妹:“你这不晓事的丫头,在这儿混说什么!”
丹蓉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说:“娘说了,要是外人晓得了咱家是这么个家教,我这个做妹妹的会嫁不出去的。”
丹菁登时无语。
马佳氏一听那织料的名字,就知道不好,丹菁强讨的东西金贵了去了。她伸手就在丹菁臂上狠狠一拍,恨铁不成钢地道:“大姐儿,娘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年纪小时家里日子过得艰难,可咱没有指着族里拉扯不一样活得很好,走出去的时候能挺直了腰板儿,背后的影子也是正正的。这两年丹济去当了差,也送你出了门子,眼见着日子好了,又指了婚讨了媳妇儿回来,媳妇儿性子好,温柔又敦厚,怎么你……怎么你偏落了这毛病,你对得起你娘,你对得起你弟弟不?”
丹菁被打得胳膊生疼,哀叫一声:“娘啊,这衣料子啊……也不全是女儿讨来的呀……”
这还竟是另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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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马佳氏生辰,母女几个也不好在内室待得太久,过不了多时便出来待客。只是丹济家母女几个的神色都不大对,尤其怕贺客们夸丹菁身上那件缂丝氅衣。旁人但凡盯着那件衣裳细看细问,马佳氏便脸色不大好看,而丹菁则极为尴尬,恨不得赶紧去将身上这件换掉才好过。
到了晚间,丹济下衙,给母亲贺过寿,才从马佳氏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丹菁还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当着迎春的面儿讨那么多好料子,她只得迎春送了那两匹百蝶穿花的料子。其余的好料子,竟是丹菁给了迎春的乳娘一些银子,让乳娘从迎春的嫁妆里偷出来的。乳娘自己平时穿戴不了缂丝的衣裳,又乐得换些钱使,这才点了头去帮丹菁的。
丹济听说这消息,也被雷得恍恍惚惚的。他知道大姐丹菁是虚荣了些,可实在没想到竟能做出这等事儿。
这边丹济家母子两个还在商议怎么处理此事,那边荣国府已经打发人上门了。来人是大管事林之孝家的娘子,说是奉了琏二奶奶的话,讨他们家姑奶奶的乳娘回去的。
林之孝家的说得很简短,只说是姑奶奶自小的乳娘行事不妥当,但毕竟姑奶奶自己没法儿打发,于是府里长辈看不过去,所以将人讨回去,回头会再拨一房勤快的家人来给姑奶奶使。
迎春的乳娘东窗事发,荣国府那边也是反应迅速,干净利落地将人给领走了,而且林之孝家的走之前还反复道歉,说是给亲家太太添了麻烦,给姑奶奶惹了事儿。
荣府那边礼数周到,而且先道了歉,给人十足的台阶下,马佳氏这里自然也没法儿装傻,先命丹济小意安慰。第二天马佳氏自己来找迎春,只说是代丹菁赔不是。丹菁没用掉的几匹料子,也已经送回来还给迎春……只是被丹菁用掉的那些,却无法补偿,马佳氏当即表示要将自己娘家祖传的两只羊脂白玉镯子送给迎春,以补偿迎春的损失。
迎春执意不要,然而马佳氏执意要给,两边各自推让了一番,最后迎春不得已收下了,又提出再送两匹料子给小姑裁两身衣裳,毕竟丹蓉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不久就要在外走动相看了。
这桩缂丝衣料惹出的官司,至此告一段落。
凤姐儿则在自家院子里见迎春的贴身丫鬟绣橘,听了绣橘转述二姑奶奶的家事,凤姐儿悠悠地叹了口气:“早看那老货不顺眼,没想到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儿!还好她儿子媳妇都在咱们府里当差,否则都不晓得该怎么罚她。”
“二姑奶奶也是,这副绵性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也不晓得往府里来送个信儿。”凤姐低头望望自己的肚子,转头对平儿说,“上回府里起打的那种小银戒指,赏一个给这丫头。”
绣橘有些惶恐,只说都是该做的,当不得琏二奶奶的赏。凤姐却说:“我这头再过几个月,也指定是要往山西那边去的,回头京里就没什么人再看顾二姑奶奶了。她身边忠心的人不多,眼下也就只有你,若是二姑奶奶有什么,你记得,机灵点儿,往外透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