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刚出门就又回来了,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在柜子里、墙角中、掏空的房柱里、床底下找了半天,经过反复的甄别,拎出来半只猪肘子,和一包点心,这其实不少了,但是还不够,应该凑四色礼品才是登门拜访说事儿的礼貌。
这是他的祭享,攒起来当硬通货用,无论是送给皇帝还是拿去送礼都算是不错的东西。
马皇后在旁边慢悠悠的揪着一大堆棉桃中细小的棉籽,棉籽又小又白几乎看不见,只能凭借她的手指仔细挑起一缕一缕的棉絮,把棉籽摘出去。
这种行为在人间是非常不划算的,费时费力,或许挑一个月的棉絮也不够织两米布,但是在现在,这可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朱棣知道母后一直都想做点衣服,也知道母后善于纺线织布,在宫中当皇后的时候简朴的很,带领后妃养蚕织布。现在没有蚕,他偶然看到了棉桃,就摘了一口袋回来,送给母后拿着玩,也算是他的一片孝心。
马皇后面前摆着三个笸箩,都是朱元璋亲手编织,一个大的盛满了棉桃,一个中号的满是挑出来的棉絮,另一个小的则是棉籽。她看着丈夫准备了问:“你要干什么去啊”
朱元璋抓抓胡子:“去拜访嬴政,与他合纵连横,这才有两样东西,你说还得那点什么?”
夫妻各自藏了一些美味,作为小情调,小趣味,靠这些东西可以让生活不那么波澜不惊,只不过在用的时候不好找。
马皇后一听这事儿挺重要,就说道:“我枕头下面有一小罐蜂蜜,厨房房梁上的篮子里有三块杏蓉饼,你拿一块,过年时吃剩下的牛头在西厢房桌上放着呢,边上还有个羊腿,你切一点。”
朱元璋这顿忙活,凑齐了六样礼品,又和媳妇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朱瞻基就站在大门口削竹子,他最近一直试图做一只笛子,如果有笛子,就可以打发时间了。
朱元璋吩咐道:“不用你跟着。”
朱瞻基应了一声,继续折腾竹子。他看到祖宗手里拎的包裹,也‘看’到了包裹的内容。这算是很重的礼物,秦始皇已经很久没尝过饮食了,他的后人不会祭奠他,他也没处蹭饭去,这礼物更有价值。
等一下,不对,洪武爷统一天下之后,在南京建了历代帝王庙,供奉他认为在中国历史上做出了重大贡献的皇帝,并陪祀有历代最为著名的大臣——他不但供奉了元朝的创立者忽必烈,还有蒙古发展壮大的重要人物木华黎等。
历代帝王庙竣工之后,首次祭祀,洪武爷亲自主持,他端着酒走到刘邦像前,说“刘君,今日庙中诸君当时皆有所冯籍以得天下,惟予与汝不阶尺土一民,手提三尺致位天子,比诸君尤为难事,可多饮二爵。”
从那之后祭祀历代帝王的,别人都是一杯酒,只有刘邦有三杯。
朱瞻基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想说这历代帝王每年还能喝杯酒,全靠我祖宗的恩德。刘邦比别人多得两杯酒,还来害我,真是个混蛋。这话想说又不敢说,爷爷应该不会忘吧?
朱元璋转过头又去找儿子,朱棣正在家里陪徐皇后下棋呢,亲爹走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顿。
朱棣:“爹您放心。”
朱元璋当然没忘了这事儿,给刘邦多喝两杯酒,是因为‘得国最正者,唯汉与明’,第一家里没背景,没土地,全靠手中剑荡平乾坤,第二则是起事时只有为民除暴之心,没想着自己当皇帝——以上判断来自被人美化的汉书以及就是这样的朱元璋本人。别看当了皇帝之后杀这个杀那个,当皇帝之前就是又穷又惨。
他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和刘邦神交已久,脾气秉性相投,是跨越千年的知己。
到了地府之后才知道,这他娘的就是个老流氓!不是调戏妇女那种流氓,是到处挑唆是非,骗吃骗喝,臭不要脸到刘彻都跟他打过架的流氓。只可惜到现在悔之晚矣,不能告诉地上的子孙把他移出帝王庙去。
后陵镇和前陵镇的人素无往来,套用一句文四的话:只有真正的勇者与哈士奇才会单枪匹马的闯入敌对阵营。
皇帝们虽然不知道哈士奇是谁,但觉得听着是个人命。
朱元璋大大方方的站在这里,打量着嬴府,他发现秦始皇确实有点强迫症,他居然凭借自己和儿子一己之力,修了两千多年的秦王宫,几乎复原出来了。
现在看着也挺稀奇的,明人何曾见过秦朝的房舍。
他上前叩门。
一个年轻人来开了门,正是扶苏,一个儒雅、温柔、迂腐、非常听话而沉默的年轻人。“明太祖来此有何贵干?”
朱元璋道:“朕与你父亲有事商量。”
扶苏沉默了刹那,拉开大门:“请进。我去禀报父亲。”
神秘莫测的‘秦王宫’中果然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无数披甲执戟的侍卫沉默的站在门口、廊檐下、庭院中,密密麻麻,摩肩擦踵,像是一对全副武装集结起来,等待君王下命令、随时可以出征的士兵。
每一个人的相貌都不一样,他们穿着色彩浓烈的衣服,根据不同的身份或喜好戴着不同的冠,面容刚毅而沉默不语,手中拿着锋利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