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不善言辞,也难辨喜怒,只有母亲能明白他的意思,我记得小时候,他的副官总是给我和傅懿书带一些新奇的玩具,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他精心从四处搜罗来的。我和他的关系……我也说不上好不好。”
要说好,可是见到傅漠尸体的时候他并没有流哪怕一滴眼泪,傅老太太因此一直骂他没有良心,是个冷情冷肺的怪物;要说不好,他和傅漠之间分明又有许多可称得上美好的回忆,哪怕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已经泛黄褪色,连面目都模糊了起来。
傅沉寒笑了一声:“天色不早了,还要回去吃午饭,我们就先走了。”
要是你们泉下有知,就多多保佑这个叫做姜咻的孩子吧,时光经年黑暗,她是我唯一的光了。
……
“景小姐。”守墓人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
景清嘉穿了身黑色的长裙,衬的皮肤愈加的雪白,今天她难得的有了点好气色,就显出她曾经名动京城的美貌来,秀美的轮廓也隐隐有了当年锋芒毕露的模样,然而出口的声音却是很温和的:“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来过了么?”
守墓人点头:“大少爷已经来过了,二少爷今天在老宅,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来。”
景清嘉点点头:“劳烦你了。”
守墓人连忙说不辛苦,让开路请景清嘉进去。
景清嘉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慢慢的穿过陵园里纵横的小路,停在了魏妤的墓前,而后放下了手中的小白菊和遮阳伞,提着裙摆对着魏妤和傅漠的墓碑笔直的跪了下去。
她是国安部出身,哪怕是缠绵病榻多年,脊梁依旧挺直。
景清嘉嘴唇微微抿紧,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声音低哑:“师父,师娘,清嘉来看你们了。”
“白驹过隙,时间竟然这么快,你们辞世已经十余年了。”景清嘉声音微微颤抖:“不知若是你们在世,是否还愿意见我一面。”
她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摆,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抽泣:“师娘,您早就告诉过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不可锋芒太露,可是我总不听,到最后……连懿书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这许多年来,我一直都不敢来看望二老,我实在……无颜面见二老。”景清嘉咬住唇:“两位待清嘉恩情深重,清嘉却做出了如此无耻之事,实在是辜负师父平生教导,自缚于世四年间,无一日不在忏悔,无一日不苦痛受尽,但愿此,能还我罪孽微消。”
微风吹过,景清嘉骨瘦嶙峋的肩膀颤起来,最终实在是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她刚刚出生时,父母都在事业的上升期,没有时间管孩子,她几乎都是在傅家长大的,和傅懿书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因为父亲从军,她自幼就有自己的目标,是以在三岁那年就拜了傅漠为师,傅漠为人虽沉默寡言,但是实在是一个好师父,教导景清嘉的时间虽不长,但是也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景清嘉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出死尸一般的苍白:“师父,师娘……我总想逃避,若死了定会好过许多,但是我放不下他……我……放不下他啊……”
她的眼泪落在石板地上,氤氲出一片湿痕,像是一朵水色的芙蕖花。
“……清嘉?”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景清嘉后背一僵,赶紧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的时候已经是平日的模样了,仿佛之前的脆弱从不存在:“是你啊。”
傅懿书怀里抱着一束香水百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无措:“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清嘉心微沉,没有想到如今傅懿书都不能忍受她来傅家的陵园了,只好勉强笑了笑:“……我来看看师父和师娘,已经看完了,就先走了。”
“等等。”傅懿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不是已经很久不来了么。”
景清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臂不自觉的颤了颤,傅懿书微微皱眉——她……还是那么抗拒他的触碰。
心口针扎一般的疼,但是傅懿书还是赶紧松开了手,怕景清嘉会更厌恶她,还退后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