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节,那个时候还没有禁止放烟花鞭炮,虽然还要再过几天才是除夕,可街上时不时就会冒出乒乓叮当的鞭炮声,让人感到节日正在走近。
街上除了放鞭炮的,卖春联、福字、灯笼的小摊多了起来,特别是在公交站台附近、街巷路口,小商贩们不停叫卖,趁着这几天能多赚点钱。
数九真是寒天,这些小商贩穿着军大衣,大棉鞋,带着老式棉帽子,说话的时候嘴里的哈气把帽子的外沿都冻成了白色。每次收了钱,都要认真核对,毕竟这是小本买卖,如果少收了一份,就等于白白卖了几份货品。
从外地来送礼的车辆也多了起来,各地级市、县城的官员、老板开着车,装满了土特产,到省政府、市政府的各个委办局,也有的是直接送到厅长、处长的家里,当然这都是特别熟悉的,否则绝对不能把自家的地点告诉对方。
因为改制的事已经十分明确,董事长一把手的人选也基本确定,滨州银行内部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科长、处长,都很清楚岗位一定是要调整的,人员一定是要变动的,可是到底怎么调怎么变,都在各自思忖,都在相互打听,都想往上动一动,都想找个实权的实惠的部门。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以后再也没有处长、科长,而是变成了各个部门,都叫经理、部长一类的,比如信贷处就改成了信贷部,总行的信贷部门一把手就叫总经理。
最让人感觉怪怪的就是原来行长是一把手,现在董事长才是一把手,行长是二把手。其实,这是大家的一个误解,从事业编制变为企业,本身就完全打破了原有的架构。企业里面,有决策层,就是股东会、董事会,还有监督机构,就是监事会。而行长、经理都属于管理层,也是决策执行层。
张雪曾经担任过银行的副行长一职,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她曾与其他四位同事一同担任这一职务,可以说是五位副行长中的一员。然而,自从老尹因受到吕晓娟事件的牵连而被抓捕之后,副行长的人数减少到了四人。这个变故无疑给银行内部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也让原本稳定的领导层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到底谁能当上行长,是从这四人之中任命,还是会出现什么空降的情况也说不好。四个人当中除了张雪有竞争力外,再就是范斯副行长,他有过留学经历,能力超群。而另外两位王副行长和赵副行长,无论从能力还是人脉上都没有多大竞争力。因为这两个人就是当年郭铁城提起来的傀儡。
其实,谁当行长,按照股份制企业的惯例应当由董事会任命,因为他要完成董事会指定的各项任务指标,团队建设等等。
郭铁城这几天思考最多的就是接下来,让谁当行长的问题。他当然会第一个想到用张雪,毕竟两个人关系要好,彼此熟悉到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不过,他也有所顾虑。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郭铁城才有顾虑。因为他总觉得张雪不是从内心里对他百依百顺,张雪有自已的小九九,有自已的主见,就怕到关键时刻出现反水问题。
可是,如果重用范斯,更可怕的是,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拿出原则和立场,就摆出一副完全依据市场来办事的姿态,甚至拉拢其他董事闹出更大问题。
这是第一层面的问题,第二层面如果省市领导有人打招呼,说要重用某某人,自已又该如何处理。毕竟自已本次当选已经存在争议,不能在领导那里再出现不听指挥的口碑。
张雪当然想当这个行长,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步步高升吗,所以一直在委曲求全,在郭铁城的阴影笼罩下,自已从来都是强装笑颜、卑躬屈膝。原本想着,有一天郭铁城被调走了,她可以顺理成章接上这个位置,就可以重见天日。
可是,如今自已即使当上了行长,还是要在郭铁城的手掌心里。张雪能够感到郭铁城的这个大手,太大太有力,她是既无力又佩服,不得不说郭铁城玩弄权术已经成精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搞定的这一层层的领导。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要跪舔郭铁城,能上升一步总比原地踏步要强得多,而且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从年龄、机制各方面,以后都恐怕没有机会提升了。
就在她来到郭铁城办公室的时候,其实郭铁城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操作这件事。其实,他就在等着张雪或者范斯的到来。而且也就是他们两个来找他,他才会给见面的机会,其他任何人都会让秘书拒之门外。
“我这辈子除了佩服毛主席,再就是你。外面都传开了,说是你是在好几个竞争者当中被市委书记亲选的。”张雪一开口就把奉承的话说到了天花板层级。
“我不是法国人,别给我戴高帽,变成戴高乐他弟弟。”郭铁城笑呵呵地说,高大的个头站在张雪面前,的确有些居高临下让人压迫的感觉。
“你放心,咱俩的关系我肯定要说服几个董事,任命你做行长。不过这第一任行长肯定很难,一方面要重新调整组织架构,当然了这个由我来指挥,你不用太操心,另一方面就是股东会给制定很高的任务目标,压力山大呀。”张雪能够感到今天郭铁城的态度有些变化,不像之前那种信誓旦旦。
“再难我也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呢吗?”张雪不去直接回应,而是绕了个弯,主要还是想试探一下老郭到底是怎么想的。
“咱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觉得这代价太高吗,总要留一个吧。”郭铁城也开始绕起了弯子。
“而且这是第二阶段的事情,这个回头咱们再研究。我再说这第一阶段,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你不觉得应该采取点策略吗?”郭铁城看着张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是在拷问,又似乎是一种能够看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