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想来,竟发现董香香好像从来就没怕过他。
以前,陆洪英曾经说过,就谢三这张破嘴,可不招女孩待见了。后来,谢三自己也试过了。
上高中的时候,几句话就把对他有好感的姑娘弄哭过。再后来,认识谢三的姑娘就都对他没那个意思了。
也有姑娘直言不讳地骂道:“谢三长了一张缺了八辈子德的嘴,连体谅人的话都不会说。他那种人就不配结婚,不配娶媳妇,不然他媳妇也能被他气死。”
可谁成想,兜兜转转的,到了他二十三岁,已经决定这辈子不成家了。却遇见一个能体谅他,能明白他,还在各个方面都和他心意的小姑娘。
那一夜,谢三没睡好,他想起年少时跟在外公身边,外公对他言传身教。想起后来,家境不好了,哥哥意外死了,父亲自杀,母亲疯了,一个没看住,也跟着父亲走了。
姐姐想尽办法,下乡当了知青。每次来信都说,她过得很好。后来,她遇见了一个很好的男人,他们相爱了。可是,姐姐却永远沉睡在那个偏远的小村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事情经历得太多,谢三也就不会难过了。把所有的悲伤放下去,过着有书,有画,有酒,有茶的日子,一个人反而清静,这样不是很好么?
随随便便找个老婆,然后睡在一张床上,过几年在生几个小崽子出来,那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重复悲剧而已。
谢三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了,第二天醒来,一室清冷。
他有点头疼,喝了半壶残茶,这才略微好些。
他再次确定,一个人过日子才是最省事的吧?他很快打水洗脸,收拾利落。
又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在房门外面喊他。“三儿,出来吃早饭了。”
“唉,我就出来了。”他淡淡地说着。
大概是夏日的缘故,他的胃口一向都不怎么好,对早饭也都提不起劲来了。
谢三懒洋洋地走出了房间,离厨房老远,就听他们家老太太在笑。“你做这个可太麻烦了,也亏得你早早就起来了。”
董香香就说:“不算麻烦,我就是个做点心的,看着家里有材料,一时技痒,就拿来做了。您不气我浪费东西就好。”
老太太忙笑道:“你这算什么浪费东西呀?说实话,我还真有好多年没看见这么好的手艺了。前两天,我还以为你小丫头只会蒸个糕,拿出去卖呢。没想到你手艺还真是不错。”“我这手艺也算不得好。记得我小时候,每年过春节,我外公和我妈妈就做一大桌子点心。说来很奇怪,那时候,我都未必记事。可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点心,我却一直都记在我的脑子里。到现在,我也
还是特别喜欢做点心。可能,我注定要做个白案厨师吧。”董香香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谢三听了董香香的话,眼睛就忍不住睁大了,甚至连他的心也都漏跳了一拍。
董香香这种感觉他也有。其实,仔细想想,他和董香香的命运何其相似。
只是董香香那一脸带着满足的笑意,竟像是暴风雨过后,天边挂起的彩虹。
董香香到底跟他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比他要强吧?
正在这时,老太太一回头看见他了,随口招呼道。“三儿,你总算出屋了,赶紧坐过来吃早饭吧。”
“唉。”谢三淡淡地应着,仍是没什么胃口。
直到董香香端来一盘子四喜烧麦过来,他才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大早晨吃这个呀?”
董香香小心地说道:“就把昨天剩下的葫芦卜,芹菜,再加上点肉和鸡蛋做了。”
端着粥锅上来的老太太,连忙说道:“香香,你别理他。三儿,没别的意思。赶紧坐下来吃饭吧。吃完饭,你不是还要出去干活么?”
“噢。”董香香这才坐了下来。
谢三看了那烧麦很久,都没有言语。董香香没办法,只好给他夹到碗里一个。
即便是这样,谢三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眉头都皱得死死的。
就在董香香都以为他不喜欢烧麦的时候,谢三却突然夹起了烧麦,咬了一大口。
在那一瞬间,谢三脸上的烦躁和不满一下就化开了。满嘴都是一股鲜香美味。与此同时,有个念头狠狠地敲在他的心底。
——拐个会做好吃的,又不会闹事;跟他投脾气,又不会惹他烦;懂得他的心思,又知道体贴他的小媳妇,不是也挺好得么?
这个念头很快就在他的心底,强行占据了一席之地。就算谢三再怎么想甩开它,也无济于事。特别是在他的味蕾完全被美味俘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