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呼救的时候,我以为他和小时候一样在戏耍我,直到我看见一条胳膊粗的虎尾扫过,才知他是真遇了险,我才忙带着护卫冲了过去……」
那并不是蓄意谋害。
小时候的光景原本很好,他是嫡长子,自幼被当做储君培养,左琨是他最疼宠的弟弟,即便他后来伤了眼睛众人想拥立左琨时,他也没多少怨恨。
可分明只是一场意外,回宫之后他却被千夫所指,说他是为了皇位故意为之。被污秽蒙了心的宫中人,看谁都天然带着恶意。
左琮那只眼睛原本虽瞎了,却不必摘除,别人看去至少能是个全貌。是他母后听闻小儿子从此断腿残废了,盛怒之下命人剜了那只眼睛。
「母后对我说,我纵有十只眼睛也赔不了琨儿分毫。」听到那个一路向前的人带着哭腔时,我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他的背影那样单薄,仿佛几根长草便能刺穿,「其实她剜我眼睛我都没那么难过。让我真正难受的是,她那么恨我了,可为了她正宫太后的位置,还要留着我,还要与我装作母慈子孝。」
「我小时候以为琨儿是母后老来得子所以被偏宠了些,我以为因我被父皇当储君栽培所以处处要被严待些。可是真出了大事,我才知我就是不被偏心的那个。他们没一个人信我,没一个人……父皇因此被气得死不瞑目,母后视我如仇敌。」
「连我后来去看望琨儿,他也认为是我故意加害的,跌到地上也要爬着来赶我走……还有母后病重之事,她常年疾病缠身,那一回我只是与她赌气,未曾想会那般严重,我从未想过害她死……」
左琮蓦地回首,远远地望着我,我才知他已泪流满面。
他一皱眉,嗓音沙哑地问我:「云罗,为什么啊……」
风呼啸着,愁云惨淡。当初没人回答我,我如今也回答不了肖宁,回答不了他。
左琮向后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正了正皇冠,又摆出了最初相遇时癫狂的威仪,「你们架空孤的皇权,想立左晏称帝,让孤做那劳什子的太上皇?」
他清冷冷地笑着哭,「孤自登基,几拓雪漠疆土,修路引水,扶持农桑,为国为民图万世之计,史书如何写都该是名震千古一帝!想要孤最后任人摆布着了此残生?乱臣贼子,当真妄想!」
狂风骤起,左琮艰难劈开的一条小径又被长草掩埋,转瞬间我便看不清他的背影了。
我头皮发麻,慌张地向前扑去,长草在我的手上与脸上划出血痕,我疯了一样喊他的名字:「皇上、皇上……左琮……左琮!」
暴雪落下时,我与卫兵们合力扑开长草,看到左琮从小山崖上坠落泉边,泥泞裹身,被半山腰的一棵枯树戳了一身的孔洞。
我连滚带爬跑下去,将那薄薄的身影捞在怀里。将左琮翻过身来,我才看到有一截细长的枯木,刚好扎进了他那没了眼珠的那只眼窝。
就和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摘下眼罩,我说的「若找根削尖的树枝从这里戳进去,会不会和串糖葫芦一样,串过皇上的脑袋」的光景一样。
皆是宿命。
眼前断断续续地泛黑,我听到他咽着血对我说:「云罗,你也好偏心啊……」
我呼吸一滞,恍惚间似有野兽将我心里那个不知多深的洞刨得更深了。那一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可怜左琮。
因为我之于他,就像那些年父皇母妃之于我。终有这一日,我成了曾经我想亲手杀死的人,将一个原本无辜的人鞭挞着赶上了死路。
他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和他们一样……都不相信孤真心相待……想对你们好。」
「我信啊……我甚至曾短暂地心动过。」他其实听完我说的这前半句话后就断了气。
他强有力的手颓然松开,我的眼泪落在他糊满了血污的脸颊上。
可我仍旧咬着牙说完了后半句,仿佛怕他死不瞑目一般:「可是皇上,你这样居高临下的爱,只会让我心生恨意。」
天旋地转,我抱着左琮逐渐冰凉的身体彻底昏厥过去。
琮帝十一年,还不到四十岁的年轻帝王,死在了他最爱的皇后怀中。
我后来过得算很好。不到三十岁便坐上了雪漠国太后的位置,平日无事便邀戚静姝和肖宁他们一同赏花品茶闲谈。
我始终未对任何人讲过左琮死亡的细节,只说是我们为追赶一头鹿时遇到风雪天,断崖处被长草掩住不易察觉,左琮跑在我前头便一时不察滑落了山崖,遭了意外。
不知怎的以讹传讹,变成了当时是我央着左琮带我进深山狩猎。所以肖宁误以为是我推波助澜帮她除掉了左琮,便始终留着我的太后之位,明里暗里都护着我。
可权臣当道终究不是正统,阿晏自幼便是个心机深藏的孩子,后来他羽翼渐丰,自己扶植起了一批朝臣相抗衡,竟渐渐也灭了肖家的大势。若放在左琮在位时,我如何也想不到肖国公最终会告老还乡。
那是阿晏难得与我主动聊起左琮:「父皇那时便想这般做了,倘若父皇不早早驾崩,与儿子一样筹谋二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