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双刀子似的眼,划向了琴宫令。
琴宫令脸白得发凉,腿弯子一软便跪了下来,扣着墁砖缝俯首道:“圣人……”
刚刚吭哧出来这么两个字,跪在地上的沈南宝却直挺起了腰杆,开门见山的道:“嬢嬢勿要怪琴宫令,是我听琴宫令说永福姐姐昏睡不醒是遭了我宫人的暗算,所以我过来看看。”
圣人是精刮的人物,沈南宝肚里怎么打着官司的,她太明白了,于是掂了掂额头,几声哀叹之后两眼便泛了红,“还是别看了,你们俩情分深,看了只会叫你恸心。”
她有意偏引,沈南宝却不上套,“正是因着情分深,所以才更要看,还要看得清楚,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蓄意谋害她的人,当然也不能错抓了任何一个人毁了嬢嬢的清誉。”
真是好高的一顶帽子。
圣人眯觑了眼,浓睫下的那一线光景里冷冽如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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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壁琴宫令哪里咂不出圣人的想法,当即道:“瞧永乐帝姬您说得话,咱们自然没有错抓,永乐帝姬您不晓得,昨儿永福帝姬从你宫里出来,一回到自个儿的殿内就说道困极了要睡,当时宫人们还没觉察什么,等今儿一大早来看,怎么都叫不醒,叫了万疾医来把脉,说道是吸入多了沉香……这沉香,永福帝姬您也瞧见了,确确是在您宫里搜出来的,就是这香,您宫人也承认了,她们确确是永乐。”
沈南宝乜了一眼她,“沉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各个宫里且都备着,谁头疼脑热睡不着的时候不拿出来顶顶用?更何况,还是我那一句话,永福姐姐要是真在我宫里头昏睡不醒,那我怎么好生生站在这儿?”
沈南宝敢这么说,不过是仗着和盛家有姻亲,量圣人也不会为了区区风月和绿葵动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要一径这么护着绿葵和风月,不止是因着和她们的情,更是为了自个儿。
沈南宝太明白圣人这么一招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掰掉自己仅剩的两个心腹。
要是真如圣人所想,自己成了那个无脚蟹,恁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掰不开镊子了!
沈南宝越想越直挺的腰。
圣人呢,的确如沈南宝所想,在那一瞬犹豫了。
但也只是一瞬,圣人便冷嗤嗤抬起了脸,“你说得没错,断然没有永福昏睡不醒,你还安生生站在这儿的道理。”
说着,一眼睇向一壁厢的琴宫令,“秦嬷嬷,听到了么?给我揸住她!她蓄意残害亲姊妹,把她扽进凤阳宫,好生看管,不许她出门一步!”
至于风月和绿葵,当然是进皇城司的结局。
事情斗转直下,简直沈南宝都有些猝不及防,但猝不及防归猝不及防,该辩的理还是得辩。
“嬢嬢就这么一口咬定是我做的?仅仅是因着永福姐姐去了我宫里,要是开封府也这么断案,京畿这片天不晓得飘了多少的冤魂!更且,嬢嬢要是觉得真是我做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断没有单把我禁闭这么一说。不然这话传出去,岂不是扫了皇家惯来铁面无私的称号?”
圣人在宫里侵淫了积年,她早就被大大小小的暗算捶打成钢铁一样的心肠,遭遇任何事都能维持理智的头脑。
沈南宝聪明归聪明,但说到底不过是些争斤掰两的花架子,而且也太优柔,太寡断,总是在情上面兜兜转转找寻缘由。
也因而圣人并不吃她这么一套,“正是顾虑着皇家颜面,我这才叫琴宫令只扽了风月她们,偏生你不领情非得要往这枪口上撞……非要让所有人,让官家晓得这是你做的……前阵子你爹爹才因为你的事辗转反侧,忧虑良多,难道你现在还要你爹爹因为你的事,气得吐血么?!”
简单的几句话,便解释了被沈南宝挑起的疑惑,甚至不仅自己塑造了个深明大义,慈母心肠的圣人形象,还道出了沈南宝的不懂事。
沈南宝听着,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壅塞了,“嬢嬢,从头至尾,我都没说这事是我做的,我只是想要查清这件事,而嬢嬢您呢?恨不得立刻给我扣上这么拆滥污的名头,还非得要把我宫女打入皇城司,叫我宫女即刻死了,来个死无对证么?”
“混账!”
一声怒斥从门外传来。
沈南宝转过头,就看到日光下那一线线的光里,昏睡的金尘剧烈浮动起来,红底淡黄的团龙朝服跃进眼,是官家进了来。
沈南宝一惊,伏惟道:“爹爹万安。”
伴着这话,一阵凉风掠过耳畔,余光里那金绣的团龙纹水似的淌了过去。
沈南宝不由悄悄抬起眼,觑向前方。
这时倚在榻上的圣人也费劲地支起身,“官家……”
官家却按住了圣人的动作,“我都听说了,你方才都差点厥过去,便免这些礼罢。”
这态度,一冷一热,反差得,就是沈南宝向来轻淡如水的脸都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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