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就着那菊花枕睡,隔日醒来,沈南宝精神爽濑,去到珍宝阁叫桉小娘子见状,只笑,“我还怕你病去如抽丝,得躺上了个月余才能来呢!”
沈南宝笑,“哪有桉姐姐这么夸大,就是风寒,几副药的光景罢了,何况我牵挂着铺子里的事儿,也怕我不来,叫姐姐您应付不过来不是?”
正巧拿一兜陶土过来的栎棣听到了,嗐然的一声笑,“二姑娘,咱们姐儿不会说话,她哪是这个意思,她啊,就是怕您牵挂着铺子里的事,没将养得好,落了病根。”
桉小娘子甩了甩帕,一副不以为然的样,“你这猴儿崽子,心眼是藕做的罢,恁般多?就一句话的事罢了遭你牵出这么多的解释,你到底是埋汰我呢,还是埋汰咱宝妹妹心胸狭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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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冲沈南宝眨了眨眼。
这一眨,满目的娇俏,看得沈南宝忍不住笑,唇便在茶盏边花一样的绽放,隔远了瞧,有股子艳冶的况味。
也正是这时,有道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大远便听见这儿的笑声,是有什么有趣儿的,桉妹妹说给我听听?”
桉小娘子乍听这音,方方还带笑的脸瞬间拉了老长,凑到沈南宝耳边道:“你可是得注意了……这是郑家那个行二的小娘子。”
这话落,有脚蹈上木制的地板轧出的一节节脆响。
沈南宝抬头,一只手从帘下伸了进来,微微举起帘。
天光因而从帘下那片透进来,在屋里弥漫出金色的飞尘,怆烈且呛人。
沈南宝不免眯住了眼,等再睁开时,面前鹄立着一人儿,穿着镂金桃花的短襦,窄窄的袖口下垂了条银线镶滚的云纹帕。
云纹帕动了动,掖在鼻翅上,容长的一张脸因而只露出一双乌浅的小山眉,还有一双滴溜溜转的清水眼。
眼波转到沈南宝脸上,帕上的银线就着日光一晒,从眼底一溜而过窅窅的芒,声儿却是如方才那般清脆的、爽朗的,“这是郡王府的二姑娘罢。”
沈南宝屈了膝,“郑二姑娘。”
郑书昭一边眉毛抬了抬,惊疑了声,“怪哉,我记着咱们没见过,你怎晓得是我?”
说着,她忽而笑眯了眼,从那一线光里流露一点温情的况味,“想是颜暮告诉你的罢,我都叫了让他不要告诉你,要他等着哪日我登门拜访,再好好让他向你引荐,同你认识认识,没想他竟这么管不住嘴。”
‘颜暮’二字,跟针一样刺进沈南宝的脑仁,让她不可抑制地僵涩了身。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想不出是不是惨白的一团。
但她知道她的心在翻涌,脑海也在翻涌,不断地翻涌着郑书昭方才的话,或者说,那两个字。
郑书昭却跟没看见似的,白腻的一双手蛇一样的缠上她的胳膊,脸上新搽的脂粉香就这么兜头盖脸的,扑了沈南宝个满当。
“既他跟你说了,那我也不虚那些个口舌了,不过只有一天,日后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叫我郑二姑娘太生分了,便如颜暮般叫我秀君罢。”
沈南宝听着她笑,只觉得嘴角有些牵不住了。
还是桉小娘子拽开了郑书昭攀在沈南宝胳膊上的手,嗤嗤道:“郑二姑娘,你这话我听着倒积糊了,你既要登门同宝妹妹好生认识,这临了来珍宝阁做什么?你难道不晓得这珍宝阁是宝妹妹开设的?”
郑书昭浓浓堆砌的笑意冻在了嘴畔,声音却还是那样的和软迟慢。
“瞧你这话说得……我今儿本是出来随意走走的,不料走到了这儿,想着不进来,若叫有心人碎嘴子出去,不晓得要闹什么龃龉呢,便进了来。何况我听说宝妹妹身子近来欠恙,还以为瞧不见呢。”
桉小娘子嘴扯了扯,仍是一声嗤,“你耳报神倒厉害。”
桉小娘子说话不客气,但到底是平章知事的嫡女,不容易得罪,郑书昭便抿了抿嘴,不搭她的碴,反而望向沈南宝。
“宝妹妹这病可好些了?”
沈南宝垂眼说好些了,“多谢郑二姑娘的关心。”
她的睫毛浓长,垂下来,落在脸颊上能盖出一大片的阴翳,以至于郑书昭瞧不清她的神色,只能舒了一口气。
“好了便好,这样颜暮也不至于同我游玩时,尽担心着你了,”又拍了下她的手,打趣道:“瞧你还叫我郑二姑娘,听着多生分呐。”
桉小娘子惯听不得这种牵搭话,刚要啐呢,便逢上沈南宝示意来的一记眼神,因而按捺住了,直拿起茶床上的蒲扇呼啦啦地扇。
沈南宝这才转过眼,朝郑书昭道:“昭姐姐。”
也没叫她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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