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慧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着光看沈南宝那双眼,就跟看明镜似的,晃晃的,晃人眼,什么都无处遁形,她不由得心虚起来,捵着嘴皮笑。
“这山间什么都有,蛇虫鼠蚁多了,野猫便也多,五姑娘可得好生小心呐。”
她们二人打着哑谜,一味格涩对方,却谁也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反正只要警醒到了就是,有些事说得太清反倒逼急了人。
沈南宝深然想着,瓷白的面貌展了颜,对释慧道了多谢,这才跨出了院,一径入了南边置着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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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是个上了年纪的僧人,披着褴褛的袈裟,擎着佛珠合十的双手,衬着那微微作弯的眉眼有股子悲天悯人的况味。
因着早前彭大娘子在信里说明了一切,主持同她说过几句,引着她上了香,送她跪在药师琉璃光如来跟前诵药师经罢,便退了出去。
只有一人在的佛堂,辰光便走得分外缓慢,甚至感受不到流逝,沈南宝只有一遍又一遍兢业诵着药师经,见到香灭再起身点香,跪到蒲团虔诚磕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听得一声撞钟,低沉浩大的嗡鸣砸进脑仁里,水波似的一圈一圈的撒野开,沈南宝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往窗外看,这才发现日已西斜。
风月在门外迎她,“姐儿跪了一天,晨间又没用膳,定是饿惨了,小的在屋里准备了十足十的斋饭,姐儿就敞开肚皮儿吃罢。”
她话里掺着心疼,又有着打趣,沈南宝一听只晓得昨个儿的事被她放下了,便笑,“今个儿发生了什么?晨间你还怕得那般厉害呐。”
风月脸上露出矜傲的神气,“怕是怕那透窗眼子露的那只眼,方方执事的拿了素笺过来重新糊了一层,小的还怕什么?何况……”
她顿了顿,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沈南宝,“姐儿早先不是同那释慧撂了狠话?小的瞧她那心神不宁的样,笑都来不及还能怕的?”
沈南宝捵了捵衣裳,素净的颜色在这样清照的环境里,颇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况味,“她怎样的心神不宁?茶不思饭不想?”
风月托着她的臂弯往西院的禅房走,眉眼弯得厉害,“可不是,小的去打饭时就瞧见她在那儿拿筷数着饭粒呐。”
她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
就能叫她这般模样?
沈南宝轻扬了眉梢,正想着,那厢风月悄然慢下了脚踪,四顾了几遭,才压低了声道:“早先叫这事囫囵一搅,搅得心底儿河翻水翻的只顾那点忐忑,而今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就咂摸些不对,昨个儿那个人是谁……听那个口气是早就认识的了,既是早就认识,从前在庵里少不得……那些师太就没发现?还有怎得就只有她在那场劫难里死里逃生?”
沈南宝愣了一下,发觉自个儿丫鬟真真是比从前通透了些,不止说了那通拐了弯的话,还能把这些个蹊跷都撂了出来。
她沉吟了下,碧清的妙目浸在日落黄昏里,浓重得像画师笔下的丹青,“这些不是我们管顾的,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风月一向禀吩咐,沈南宝当即说了,她当即抛在了脑后,一路回了小院,谁料刚刚踏进那月洞门,就瞧见释慧慌慌张张地从廊下走过。
虽没亲眼瞧见她从屋内走出来,但院里就只有两间房,平白无故的不是去邻间,难不成是在檐下灯晃呐!
风月一霎捺了眉,高高地唤了一声释慧师太,将她喊在了原地,一壁儿扶着沈南宝拾级而上,一壁儿笑道:“师太您这匆匆忙忙地是找我们姐儿有事?”
释慧眉心一蹙,把腰板挺直了道:“怎么的?这廊道只能你家姐儿走得?我就走不得?我晚间用多了饭,走这儿消食不成?”
瞧瞧那一双不住乱瞟就是不正眼望她们的眼,一看就知道人肚里揣着小心思。
风月夷然着,沈南宝却笑了笑,“释慧师太当然走得,只是我还以为释慧师太方方是去我屋子里找……”
她还没说完,释慧又疾又厉地打断了她,“你哪只眼瞧见我进了你屋!”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就是风月也没眼看,睥睨着释慧活像瞧什么稀罕宝器。
释慧也后知后觉自个儿过激了,但自矜着拉不下脸,就是语气也缓不下来的硬邦邦得厉害,“我说了我就是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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