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听罢,方方还沉寂的一张脸忽而蹦出了明艳冶冶的笑,“桉姐姐既这么说,做妹妹的便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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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小娘子这才后知后觉自个儿着了道,又气又笑,晃着脑袋擎扇打了珠帘往里屋去了。
进去先得通过一到狭窄的路,两面都没窗扇,黑咕隆咚的,沈南宝方从明亮的地界儿进来,一霎到了这里,便有些伸手不见五指。
桉小娘子倒也妥帖,搭过来一双手,“你握着我吧,免得等会子遭了趔趄。”
沈南宝本想说无妨,又想起方方栎棣那番话,想着若是拒绝只怕她们乱想,便伸了手去握。
微凉的指尖跌进温暖的掌心,稍微缓解了沈南宝内心那些忐忑。
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了,没想桉小娘子顺着指尖摸到了她的指缝,那里湿腻腻的黏着冷汗,她便笑了,“我方方拿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南宝想说没有,却被桉小娘子抢了白,“我晓得你是没放在心上,但是我少不得要解释一下,我这人呢,就像我母亲说的,我不大会说话,时常词不达意,也是不懂你们这些个人脑子里那些的迂腐成见,也不懂那些虚与委蛇,更看不惯明明肚里打着其他的官司呢,面上还要抻着皮儿笑的你来我往。”
沈南宝默然。
桉小娘子继续说道:“所以我方才只是想告诉你,你别太因着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了,你也别因着他们的话,自己的身世端着那些个规矩了,这般锵锵翼翼,瞻前顾后的,不累吗?”
她有一双洞明的眼睛,看得清这些弯弯绕绕。
沈南宝起先还以为她闭在这一方小天地内,见识难免会有些短浅,没想却有自个儿豁达的态度。
就像萧逸宸。
精瓷的面貌又浮上了心头,像细绳牵进沈南宝的心,拉扯出丝丝缕缕的酸疼。
手指不经意地虚拢了一下,轻微的举动,没有瞒过正在行走的桉小娘子,她在漆黑的世界里嗐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这些话,反正呢,我是不会管他们,也不会去听他们的话,我只管自个儿顺遂活着,活得开心就好!”
伴着这话,他们走到了尽头,刺目的光一霎打在脸上,沈南宝不禁眯了眯眸,就在这样一线的视野里看到回过头来的桉小娘子,那张清水的脸盘盛着光,与那爽濑的笑意交融,灼灼如阳!
所有人都趋向温暖的、美好的、善意的,就像向阳生长的绿植,只是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晴天,它总是要下雨的、要吹风的、要落雪的,就像她和桉小娘子。
桉小娘子生来贵重,亦没有那些个罪名担负,所以能快意顺遂的过活,甚至还不必管宅子里的污糟猫。
但她不行,她生来就背负了重任,需要从阴湿的地界儿汲汲生长,将那压在上头的巨石破开,方能获得世间的美好。
沈南宝半阖了眼,温温脉脉地,将头点了点,“我也希望如桉姐姐这般。”
桉小娘子便不说话了,笑着错开身,将屋内的景象展现在她的眼前。
不大的一室,小得就跟又一个放大的摩睺罗。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条垒了不知多少陶土、机簧、篆刻金刀的书案,两手边冲顶的多宝阁,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档子,摞书一样的摞满了各式摩睺罗。
有小桥流水的人家、玉砌雕阑的琼宇,还有龇牙咧嘴的野兽和肥咕隆咚的京巴……
太多了,就像她脑子里塞满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沈南宝没料她能做这么多,一壁儿震惊赞叹、一壁儿俯下身挨个的看,视线流连到那张着血盆大口,龇着尖尖獠牙的野兽时,桉小娘子将它拎在掌心,托给沈南宝细看。
“你瞧瞧是不是丑得很?”
沈南宝点了点头,眸子却透露着惊奇,“您怎想的做这样式的?”
桉小娘子却说:“做梦梦到的,一醒来就照着梦里的样子雕了出来。”
她说着,眼帘上挑,黑白分明的瞳仁映着天光,澄澈如菩萨手持的净瓶圣水,“五姑娘,你做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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