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里。
便是陆子冈人生中的全部须弥。
他将最简单的事情,做了一千次,一万次,一百万次。
所以可以站在山崖之巅倾倒油勺,油线穿过三千丈的虚空,掉入一根放着铜钱的窄口葫芦之中。
油从孔入,而钱不湿。
所以可以拿着刀,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以无厚而入有间,将一头壮硕的公牛分解,刀割开筋膜骨骼,发出如同实质般的雅乐之声。
雕刻便是他的卖油壶,他日日解刨的公牛。
老翁倾油,庖丁解牛。
“术以近乎道矣!”
顾为经刻刀的刀锋在木料平面上顺滑推进,心中泛起这声慨叹。
考虑到在庖丁给梁惠王表演解牛的战国初期是青铜器和铁器交接的时代。
哪怕在战场上,还有不少青铜刀剑的存在。
铁制工具大量生产完全压过青铜工具,都已经是汉代的事情了。
做为一个社会地位并不算太高的厨子,梁国又不是齐韩这样盛产铁矿的国家。若是《庄子·养生主》篇里所记载的故事,有任何真实原型可言的话。
合理推论一下。
当年屠宰厨子解牛的时候,手里拿的肯定是一把又重又钝又不耐磨的铜制刀具。
顾为经现在就有一种。
厨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厨子。
却是给庖丁换上了铁刀时的感觉。
无论怎么下刀行刀,都是和用画笔再纸面上做画勾线,非常不同又有所神似的“写意畅快感”。
更直白的说。
画刀画画出来作品,就仿佛中华小当家做菜一般。
一掀开盖就在那里哐哐往外冒光,还搭配有节奏强劲的音乐。
那种美,是随处可见的外射性的光茫。
《子冈刻法心经》带给顾为经的帮助和改变完全是无形又随处不在的。
如果截取一段一两厘米茶墩上的“刀触”和旁边笔盒里的橡皮章上的“刀触”,两相比较。
第一反应大概是觉得两者没有本质的不同。
都是三角刀呈45度角倾斜于雕刻平面,用切刀法刻画出的简单线条,想比较出花来也很困难。
非要说的话。
前者的刀线似乎要更加“结实”一些。
没有任何不受控制的颤抖。
刀痕的深浅恰到好处,发力非常平稳,线条无比的平滑。
如果将两者的刀痕各自拉长,再做比较的话。
第二反应应该是,茶墩上的刻线全部都是电脑机雕出来的。
因为从头到尾,无论线条有多长。
是直线还是曲线。
怎么曲,怎么拐,怎么弯……所有的刀线都保持着绝对均匀,稳定的不像是人工雕琢的作品。
只有越看。
才能越发现这些线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