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蝶夫人的情绪波动只出现了一瞬,说完那句话之后,马上就调整了过来,舒了口气,从容转身,神色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都没有给流云多少犹豫不决的时间。
这让他松了口气。
接着归蝶夫人又恢复到刚进来之时那种状态,例行公事的机械语调,带着不加掩饰的厌倦与不耐,面无表情开口说:“老身此行的目的,佐佐木大人您大概也都猜到了吧?”
流云点头称是。
归蝶夫人皱了皱眉,脸上的烦躁之意更加明显,耐住性子走近一步半,压低声音说到:“那么老身就直言相告了吧!信长殿下希望您与现在的正室夫人离缘,然后迎娶阿市小姐。此事不方便委托重臣家老,所以硬是让我跟宁宁来当说客。”
“果然如此……”流云丝毫不觉得惊讶,反问到:“是因为那什么——所谓跟九尾狐的赌约之类的原因吗?”
“九尾狐?或许是吧……”归蝶夫人摇头表示不清楚——大概同时也在表示不感兴趣:“总而言之,信长殿下提出了要求,并且需要您的答复。佐佐木大人,您的答复是什么呢?”
“当然是否定的。”流云没有半点犹豫就得出了明确的结论,同时稍微低头严肃正视着归蝶夫人:“我倒并不在乎嫡庶尊卑之类的东西,但是伊织三年以来没有任何过错,不应该遭受任何惩罚。”
“至少……至少没有诞下子嗣这一点……”
归蝶夫人的话语一点也不坚决,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这种说法也太离谱了。”流云毫不客气地反驳说:“且不说没有诞下子嗣是否足够成为过错,就算是,问题也未必在她那一边,何况伊织都在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最后这句倒是不值一提。”
“老身明白了。”归蝶夫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嘴角甚至泛起一丝微笑,但眼神仍然十分冷峻,郑重其事地继续说到:“可是信长殿下,并不习惯有人否定他的提议。上一个例子是被赶出京都的公方(足利义昭),所以就被赶出京都了。”
听了这话,流云笑道:“还好我本来就不住在京都,也没准备搬过去,并不用担心被赶出来呢。”
“佐佐木大人,您知道老身不是在说笑。”归蝶夫人嘴角弯曲的幅度稍微大了一点,但同时眉目间忧愁之色亦是更盛,肃然道:“信长殿下是一位无双的豪杰,只是从来与宽仁之心无缘。”
“我明白。”流云表现得毫无惧意:“不过在这个时常会有妖魔鬼怪出没的世界,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倒也并不依赖于别人的宽仁之心。”
“然而信长殿下……他可不是一般人!”归蝶夫人依旧忧心忡忡,双目用力地紧盯过来。
“但我也不是一般人。”流云镇定答道:“上次在京都,夫人您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了。”
“的确……当初您力挽狂澜的举动,令人印象深刻。”片刻之后,归蝶夫人点点头不再追问,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流云,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起来:“那么妾身明白了,流云大人,请小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的自称又变了,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关切之意。
“多谢夫人提醒。我自有分寸。”
流云坦然受之。
“哼……”归蝶夫人背对着流云,音调变得欢快了起来,甚至有心调笑:“若是别的武士,听到这样的提议,一定是内心狂喜,表面装作为难,假意犹豫之后,用‘家门’和‘大义’之类的道理作托词,以表示‘勉强接受’的吧!”
“这——”流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至于吧,难道只有我会拒绝信长大人的这个提议吗?”
“谁知道呢……”归蝶夫人幽幽道:“至少十年前,浅井备前殿下(长政)得知可以迎娶阿市,成为织田家的姻亲,就毫不犹豫把接发妻子赶出门了。”
“是吗?那他到底是被美人所吸引,还是贪恋权势呢?”流云调笑道:“您看浅井家现在身死族灭了,所以这是前车之鉴,需要吸取教训啊。”
“所言甚是。”归蝶夫人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妾身来此之前,以为无论得到哪种结果,都只会令人不快。没想到真正听到答复,反而觉得无需过分担忧。的确,是佐佐木大人您的话,或许真的有办法解决吧。”
“承蒙青睐,不胜荣幸。”
流云从容回复了一句。
接着归蝶夫人安然在客厅的坐席上落座。
流云命仆役奉上了茶点。
两人再未出声谈什么正事,但是室内的气氛却渐渐轻松愉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