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目不转睛地只盯着殿外,看也不看周升,便开口问他,“够了吗?”
“够了够了!”耳畔传来蟾蜍脸惊喜又谄媚的回应,一阵窸窸窣窣磕头又作揖的,聒噪的诉苦声终于消失。李肇暗自一笑,撑着胳膊,伸长脖子继续往殿外望去。
须臾殿外有人飞奔进殿,身穿大红色圆领窄袖描金团花开衩长袍,腰间蹀躞带,足蹬白色长靿靴,发髻高束,搭配同样大红色金边发带,发间一朵嫣红的山茶花,衬得面庞越发清冷如玉山。
此人甫一亮相,便引得李肇的精神随之一振,他坐直了身子,嘴边噙着笑,满眼期待。
但见他冲李肇伏地深深一拜后,直起身来,冲乐师们一个示意,鼓乐声起。如惊鸿乍现,如华光流转,簪花男子满眼含笑,对着李肇跳起了一支胡腾舞。
男子身姿挺拔,猿臂蜂腰,随音乐舞动间,一身风流气度尽显。
胡腾舞自西域传入中原,迅速风靡贵胄豪门圈,舞蹈雄健迅急,刚毅奔放,既柔软潇洒,又诙谐有趣,再由美貌儿郎舞动起来,那四溢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都给搅动得发烫!
叶纹舟是凉州人,因家长入狱,全族被没为奴籍。因叶纹舟出众的样貌,他被京城赫赫有名的南风馆发掘,并一举成为南风馆的头号公子。凭借那令人见之忘俗的美姿仪,和一身出众的胡腾舞,叶纹舟在京中贵胄圈里颇为有名,几乎京中所有的公子哥儿们都看过他跳胡腾舞。
太常寺卿周承安的五儿子周慷好男风,他斥巨资从南风馆中将叶纹舟赎身回府,做了他周府的户奴。为着这件事,周慷差点没被他老子打折了腿。可叶纹舟实在美得惊人,为着他的胡腾舞,更为着他出众的相貌,不仅周慷难以自持,折腰于他襕袍之下的公子哥儿不在少数,李肇便是其中一个。
乐声悠扬,舞动正酣的叶纹舟一串迷乱人眼的跳跃旋后一把夺过乐师的琵琶,竟然开口唱起歌来: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
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
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
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
胡腾儿,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
这是李肇初见叶纹舟跳胡腾舞后为其风采折服,现场为他赋的诗。听他将自己作的诗放进曲中演唱,李肇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一曲唱罢,李肇已忍不住直起身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纹舟那皎如明月的面庞,因着跳舞,透出幽幽的粉,额角一层薄汗,给他覆上一层反光,映得红唇愈发娇艳!
“纹舟,到孤身边来。”李肇冲他伸出了手,眼中有喜悦翻涌。
“是,殿下。”叶纹舟笑吟吟地迎上了李肇那灼热的目光。
“你愿意入太子府来伺候孤吗?”
望着李肇飞扬的眉眼,如玉的面颊,叶纹舟亦看得痴迷。他面颊飞红,目有繁星:
“能常伴殿下左右,纹舟,求之不得……”
苏琬儿默默地饮下了心中的遗憾,振奋了精神,斗志昂扬地“重新”开始了掖庭的生活。琬儿是一个洒脱的姑娘,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了获得平凡的机会,那么就让自己在这风口浪尖重新舞动出最炫目的人生吧!
苏琬儿的快意人生脱胎于那泥泞的掖庭,如果没有这段经历,她会像所有京中闺秀那样与人议亲、嫁人、生子,在夫家同婆婆斗、同夫君的妾室争宠,待儿子长大,自己变身为婆婆,又替儿子与人议亲、娶妻、生子、同儿子的媳妇斗……
可是因为自己进了掖庭,得以靠近了那名最尊贵的女人,苏琬儿的人生变得如此的与众不同,她有过遗憾,如今更多的是窃喜,希望借着此次重来一次的机会,能给自己一个翻盘的可能。
掖庭,那是一个让犯罪官僚子女进行劳动和学习技艺的地方,主要是为皇族服务。这里的宫墙比别处更高,也比别处更黑,斑驳的石墙顶只能露出一道道窄窄的天,任由枯败的虬枝分割成破碎的残片,树上有老鸦悲鸣,扑棱棱冲向天空……
苏琬儿继承了苏家先贤的惊艳才学,她过目成诵,辞采风流。苏琬儿也继承了父母的出尘气质与脱俗容貌,小小年纪便生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小小的苏琬儿如同一株仙草生长在黝黑浊泞的掖庭宫,她知道她会因为自己的美貌被带出掖庭,但是她不想等那么久,好不容易从头来过,一切都要抓紧时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