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未时,贾赦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着外头天色,他起身自去翻开箱笼,拿了本无笙给的孤本,泡上一壶茶,便窝在榻上看了起来。
“少爷,老太太让您过去呢。”修整了几个时辰,仆下也精神了许多。这会莳萝说话都中气十足。
贾赦听言搁下书本,又用签子做了记号,拉平衣裳的褶皱,这才往俩老的屋子走去。
贾老太太正由着丫鬟梳妆打扮,从铜镜里见到贾赦,她问道:“歇的可还好,有不合意的你只管说。”
“哪能够,祖母多虑了,孙儿歇的正好,再没有不好的。”贾赦摇摇头,见老太太在红宝和绿松之间犹豫不定,他上前拿起绿松石扁簪,“祖母戴这个正合适。”说着,他又肯定的点点头。
“嗯,我瞧着也是这个好。”贾老太太见他诚心,面色倒是松了一些。孟府毕竟是她的娘家,若是大孙子不喜欢,她也为难。
这倒是老太太多虑。贾赦哪里会为这些挑理。左不过在这就几日,有什么不舒服的,忍忍也就过去了。又不是自己家,还带挑三拣四的。他也不戳破老太太,只道:“阿爷去哪儿了。”
“同你舅公一道叙旧呢,等会你跟着我一道,去认认人。”贾老太太解释着,从妆奁中拿出一对百宝白玉镯戴上,“你也去换一身行头。我都让丫鬟备好了,快去罢。”
贾老太太口中的认认人,其实是接风宴。晚些时候贾源回到园子,三人一道主院,又各自分开来。贾老太太自是同女眷一道,中间隔了一道十六扇围屏,这才方是男丁的座位。
孟老太爷坐主座,贾源陪坐,贾赦同孟传葆一桌。规矩丝毫不错半分,等着众人都入席,孟老太爷才道:“一家子亲戚,都无需客套。”说着他指了指贾赦,“这是你们姑太太的孙子,往后也需好生照应。”
大家长说罢,众人应了一声。孟老太爷举了第一筷,这才算真正的开席。
眼见着桌上除了孟传葆,其他人他并不熟。因此贾赦也不多话,有人开口,他就聊几句,无人时,他便自顾自吃着。好在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一通饭下来,倒是熟了个七七八八。有意无意的,也没有那搅场面的,一顿饭就吃到了月上梢头这才罢了。
第二日,那孟传葆早早过来给俩老请安,又带着贾赦去给孟家几位长辈请了安,这时两人才说起话来。
“自京城一别,可许久不见表叔了,近来可好。”孟传葆看着身边同他齐高的贾赦,心里纳闷,这小表叔长的可真快。
贾赦微微一笑,“可别叫我表叔,说起来我的岁数还不及你。唤我名字便罢了,怪不自在的。”
孟传葆比起前些年可长进了许多,毕竟都快成亲的人了。也是那一场变故,一夜之间人好像就开了窍。这会听着贾赦这般,他心里一松,“在外也就罢了,在家可不成。”
“成,”初时两人还挺尴尬,这会话说开俩人反而轻松了许多。要不怎么说语言是沟通的桥梁。
既然都不见外,孟传葆想了想便道:“左右无事,不如去我院子小坐。常听爷爷说起,你的丹青可是很有一手,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同通透的人讲话就是愉快,贾赦也没拒绝,只道:“受之有愧,咱们俩互相切磋罢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往孟传葆的院子去。
若说贾赦的院子是古朴大气,孟传葆的院子便是精致秀丽,一花一树,一水一石,都透露出江南的小桥流水委婉。不多时,两人便顺着小桥流水进入书房。
一水的红木家具,每一处无不是精雕细琢。再往博古而进,左边大窗户下靠着张檀木围榻,榻上摆着四方矮桌,矮桌上放着棋盘,棋盘上黑白交错。顺着棋盘往前,一排的书柜,书柜前方一张雕花大案,左右两边各摆着矮缸,里头放着各色卷轴。往右望去,两排的书架分出一条小道,巍巍延伸至一道拱形门镂空雕花门,沿着空隙还能听见后头的水声。
这些贾赦不过随眼一瞧,便指着书架说:“见了你的书房,我便自惭形秽了。不愧是名满江南的才子。”
孟传葆顺着贾赦看了书架一眼,谦虚道“不过是摆个样子罢了,要真将这些读通可不容易。”
“有生之年。”
贾赦话音一落,孟传葆也笑了,“今儿可不是来看这些的,你帮我看看这画,说不上来,你帮我瞧瞧,是哪儿不对。”
“唔,”贾赦走到他旁边,伏着身子细细看了,指着画上的屋子道:“恰巧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指点。你看这,布局太窄,显得狭窄逼仄。”
“这我倒没想过,只以为是画艺不精缘故。”孟传葆一愣,闭上眼细细想起见到的场景。
这挑刺也不能随便挑,贾赦早就深谙精髓,何况孟传葆的画技已然不错,缺的只是加以练习。而且他挺羡慕人家的,这画一看就满满的灵气,不像他,太过注重写实,反而少了灵气。
待孟传葆睁开眼,他指着那一片道:“若是我将这添上石梯,可解。”
“你可以试试,”贾赦微笑,并不否他,只道:“丹青便是这般,不可太过拘泥。我瞧着,比我竟是好上太多。”
“你太谦虚了,”孟传葆摇头,“我听过无笙先生的侄子提起过你,论技巧,你已登堂入室。虽欠缺了点灵性,却也是急不来的。”
“罢了,我好丹青,却也不为了扬名。如你所说,确实急不来。”贾赦点点头,继续同他探讨丹青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