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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花店(第1页)

康乐村的路像一棵枝桠横斜的大树,与它北面清朗开阔的中山大学校园面貌完全不同。

唯一一条宽敞大路从村口牌坊进入,这是树的主干,大型货车在这里装卸货物,外来的客商也能很容易地找到进口。

主干上生长出几条枝干,分别通向宗祠、布匹市场和招工大街,村里的小型公交车、摩托车、拉着长长布料的板车在狭小的街道上挤作一团,人们先是不停地鸣笛,随后又不得不花时间相互让道,再扬长而去。

沿着枝干又会分出许多看不见尽头的丫杈,狭窄弯曲,互相交错,只有自行车和行人才能在其中勉强穿行。

枝桠空隙处,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平均五六层高的水泥房,基本上都是村民自建,被用作住宅、作坊和制衣厂等功能,数量之多,眼花缭乱,就像树叶一样难以算清。

康乐这名字的来历也有讲究,东晋名将谢玄之孙,被称为中国“山水诗派”鼻祖的谢灵运在十八岁的时候继承了祖父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

少年得志,才情横溢,之后的二十年里连续官拜中书侍郎、太子左卫率、相国从事中郎等朝廷要职,但因为性格偏激,常常触犯礼法律令,到了公元432年,被降为康乐县侯,贬至广州,当时其所居住的地方后来便被称为康乐村。

谢灵运临死时写诗说:“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尽。稽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凄凄凌霜叶,惘惘冲风菌。邂逅竟几何,修短非所悯。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

可见在他看来,人世苦短,命运无常,康乐到底只是念想。

不过这些历史上的典故和感悟对当下的杨守安来说毫无作用,他和阿四已经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来回走了十几圈,却还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昨晚两人退了西湖路的房子后,天还没亮就坐车来到了康乐村,因为实在太早,招工大街也没人,于是便就近寻了个门脸很小的饭馆想先吃碗面填填肚子。

结果一看最普通的大肉面都要八块一碗,这价格放在市区都嫌贵,岂是如今的杨守安能消费得起的。

最后两人纠结了半天,在饭店伙计略显“不悦”的目光催促下,点了两碗光面,狼吞虎咽塞进肚子,嘴都没抹一抹就“匆忙”离开。

经此一事,他们也对康乐村鹤立于广州其他城中村的物价有了初步的认识。

康乐村以制衣产业出名,大大小小的制衣厂超过五千家,这么庞大的产业,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也是惊人的,为了满足各家老板的需求,村里特地开辟出了一条街道专作招工使用。

招工大街长约200多米,从康乐小学一直延伸到鹭江西街,每天早上六点过后,街道两侧就陆陆续续站满了工厂老板,排着长队等待工人前来。

他们会提前竖起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需要的工种和工价,最吃香的肯定是印花、珠绣之类的技术活,这种有经验的“老师傅”都属于按工计价,是所有厂子都要争抢的稀缺人才。

像大烫或是裁床这样的重要岗位,制衣厂的老板们也舍得下本钱,一个月下来挣个几千不是难事,待遇最差的是车工和短期临工,这种基本上都是算日薪,三十块、四十块一天的都有。

自从被黄老板骗得连裤衩都差点没剩下后,杨守安和阿四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相对准确的认知,所以六点招工大街一上人,他们就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了需求量最大,但对技术和经验要求不高的车工岗位上。

“老板,两个人,车位长工还招不招?最好包吃包住。”

“以前做过吗?会用缝纫机吗?裁剪熨烫呢?都不会啊?那你们要不先问问别家。”

起初几家的交流过程极为简短,一听杨守安两人是没有经验的“小白”,几乎所有的老板都是清一色的拒绝,倒也干脆爽快,符合大部分广州生意人的脾性,不耽误双方的时间。

碰了壁的杨守安和阿四也不气馁,这一天的招工才刚开始,他们觉得老板们挑挑拣拣也实属正常,之后两人就沿着街道逐一询问过去,期间也不断总结经验,优化自己的话术。

“我们两个以前在老家的制衣厂做过工,这里的车位缝纫机稍微学一下就能上手。”

“我们可以不住宿舍,自己在村子里租房子,包吃饭就行。”

“加班绝对没问题,我们兄弟两个不怕吃苦,就怕没活干,对对,只要厂子需要,一天做二十个小时都可以。”

“不用休息,不用休息,一个月能干满三十天,老板你看我们这身板,绝对扛得住。”

可就算如此卖力地推销自己,结果却依然不尽人如意,到了中午时分,随着招工的人群逐渐散去,杨守安和阿四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时的康乐村正处于鼎盛时期,每天涌进来的外来务工者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看似制衣厂的老板们“求贤若渴”,但实际上选择的范围也很大。

而车工这样的岗位,虽然对于技术要求不高,但讲究一个心细,所以绝大部分制衣厂都喜欢雇佣女工,年龄倒是不论,哪怕是四五十岁的也可以负责尾部处理。

但一般很少有老板愿意把这种针线活交给年轻的小伙子,毕竟制衣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打板、裁剪、缝制、熨烫、尾处等等,任何一步卡住了都会影响成衣的速度,而在康乐村,速度就是决定一家制衣厂有没有客户的关键。

“安子,我们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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