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霜有交流的男用户不多,一共就三个。
一个名叫“漠漠”,从照片上看漠漠长相斯文,身材瘦削,他和明晓霜第一次聊天里,就把自己介绍的明明白白:1993年生人,在上海某互联网大厂当个程序员小主管,老家浙江余姚,年薪60万,身高172,有车无房但可以买。
在第二次的聊天里,漠漠又提出了自己的择偶要求:必须比自己小,学历211起步,祖籍江浙沪,最好是独生女——明晓霜没有告诉漠漠自己老家是甘肃,她回避了这个问题,同时又告诉漠漠,自己在上海有一套房,从聊天记录看,漠漠的气焰因为这套房而低了不少,明晓霜对他的兴趣也减退了很多。
第二个男用户叫“Justin”,是个外企中层,打扮的很洋气,爱好是收集红酒和烟斗,开一辆沃尔沃,起初的聊天里,明晓霜显然很“哈”他,甚至为了迎合他,还发了一张红酒的照片,问对方这瓶酒怎么样;但Justin很快就暴露了自己并不洋气的本质,两人你来我往的扯了几次后,他开始描绘自己向往的婚姻图景:一对夫妻,一双儿女,一条大狗。明晓霜起初还装糊涂,架不住Justin单刀直入,问她,愿不愿意生二胎。
明晓霜的答案是:没想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答案不符合Justin的心意,俩人的聊天次数渐渐就少了。
第三个男用户名叫“路西法”,头像是一棵孤独的树,他告诉明晓霜,自己来玩“她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结婚,而是因为太寂寞,单纯的想找个异性聊聊天。
这样的话术,如果给姜媛听到,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明晓霜却不挑,她告诉路西法,她也很寂寞,这个城市太喧嚣,所有的灵魂都找不到安放之处。酸的让人浑身一紧。
三个男人里,明晓霜和路西法聊的是最多的,频率有时高达一天好几次,绝大多数的聊天发生在白天的上班时间,明晓霜点错外卖的事,她也告诉了路西法。
——“糟了,给我司头牌点错外卖了,炒饭里有海鲜,她发了一身的疹子。我完了。”
——“抱抱,我该怎么安慰你?”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之后,两人便通了一通网络电话。
从这之后,他俩的文字聊天便几乎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频繁的网络通话,时间大都在中午,偶尔也有晚上。两人的最后一次通话,是7月5日的夜里十点半,这一次的通话分成了两截,当中出现了五分钟左右的中断,而在这五分钟里,两个人又一次使用了文字聊天。
路西法:你这又是何必?
明晓霜:我只是好奇。
路西法:你这样做,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
明晓霜:早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我就不告诉你了。
很快,路西法又发起通话,两人再次聊了大约二十分钟,结束的时候,已经时近零点。
从那寥寥四句话来推断,当时的明晓霜应该和路西法发生了严重的争吵,以至于明晓霜一怒之下,把APP都删除了。而在此之前,这两个人的关系可谓是非常融洽,好几次俩人在结束通话后,还互发了“玫瑰花”的表情。
她看着聊天记录,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怪怪的。
忽的手机一阵响,是安吉拉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你在干嘛?”安吉拉问。
“没干嘛呀,就玩手机。”她说。
“你最近没事吧?我老觉得你有点古怪。”
她吓一跳,以为安吉拉发现了什么端倪,“我哪里古怪了?”
安吉拉抱怨,“你都不发朋友圈了,你以前可是每天都发朋友圈的!”
“啊!”她眼前一亮。
“啊什么呀你?”安吉拉糊涂了,“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她高兴的说:“没有没有,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答案,我没事,你放心吧,就是第一天上班事情有点多而已,周末咱们约饭。”
她迅速的打发了安吉拉,再一次打开明晓霜的微信联系人名单,认真的比对每个人的头像和聊天记录,果然不出所料,微信里没有一个人,像是漠漠、Justin,以及路西法。
她终于明白那种怪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一个人的微信圈,基本等同于真实的社交圈,你的同学,朋友,同事,家人,全部汇集在此,也正因为此,很少有人能在微信的世界里完全释放内心,于是,就有很多人会去加入一个个私密的小圈子,在那些小圈子里,人们或是展露真实的自己,或是营造不会被戳穿的虚拟人生;但不论是哪一种,一旦这些小圈子里的关系更进一步,变得更牢固时,这段关系就会突破小圈子,来到微信圈。
如果还能有下一步突破,那大约就是网友奔现了。
很显然,之前的“明晓霜”没有把“她他”世界里的朋友,带到自己的微信圈子里,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和路西法通电话,却一直不跟路西法加微信。这或许只能说明,她和路西法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但这显然是不对的,因为这个“明晓霜”就因为和路西法的一次争吵,一怒之下删除了整个APP,而“她他”里,明明就有“拉黑”功能,这个明晓霜的做法,和“泼洗澡水,把孩子也泼出去”的行为,简直异曲同工。
她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通,眼看天边都泛白了,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