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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司徒云昭坐在尊位上继续批改奏折,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目光淡然。
许都督内敛心细,跟在司徒云昭左右很多年,夕阳时,朝臣散后,辰阅阁中无人,他终是忍不住带着怨气劝诫道:“主上,这便是您一时心软,不斩草除根,留下的祸端。”
司徒云昭已经起身要回府了,她闻言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孟太尉蹙眉看着许都督,难得的语气严肃:“许子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主上的行事作风你还不了解么?”
许都督愣了愣,司徒云昭淡然道:“本王放走了景王,可从未说要放过景王。”
孟太尉道,“景王还没有出城,这几日翻遍了都城,都不见景王踪影,他应当还留在公主府中。”
都城中从里至外,皆是司徒云昭的人,只要在都城中,便是插翅难逃。她笃定司徒清潇会放走景王,那日放走景王的下一刻,司徒云昭便下令,只要景王一出城,离开司徒清潇的视线,不必上报,立刻射杀。
“至于六公主,呵。”司徒云昭眼里起了一丝波澜,负起手,看着许都督,目光冷淡却坦然,“子期,本王从不曾怀疑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也应该相信本王,不是么?”
司徒云昭没有变过,一如当年在王府时,坦然,谦和,真诚以待。
却带着藏不住、摸不透的冷淡。
许都督低了低头,忏道,“主上,妄自揣测主上,是臣之错。臣,绝没有不相信主上。”
“你们与本王共创千秋大业,何须君臣相称,何须言错。”司徒云昭拂过他的肩,弯了弯唇角,和柔地安抚他,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日她彻底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期望。她和司徒清潇,不仅缘浅,也只有她一人情深,该到此为止了。
子夜的月光皎洁,城郊的一处无人郊野山林中,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旁边的司徒清潇不若平日,而是穿了一身黑衣,背对着月光,融进了这黑夜里。
一旁只有司徒清灏一人,她打量了一下司徒清潇,“哟,皇妹这是打哪里来?怎么换了身衣服?”他漫不经心地点评着,“皇妹还是穿白衣好看些。”
司徒清潇转过身来,仍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是她琥珀的眸子沉沉的,似乎含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两人面对而立。
司徒清潇道:“马车上,盘缠日用都已备齐,皇兄,去了便不要再回来了。”
司徒清灏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缠着手上的绷带,漫不经心道:“这才几日呢?我手上的伤还未曾痊愈,皇妹怎么忍心就赶我走了?我这伤可是你心上人造成的,你不需要替她偿还一下么?皇妹还是留下我吧,我日后可以帮陛下对付司徒云昭。”
司徒清潇冷静平和地问道:“你至今还是想杀了司徒云昭吗?”
司徒清灏依旧没皮没脸地笑着:“自然。我全家都被她杀了,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司徒清潇在黑夜中深邃如炬的美眸仿佛看穿他一般,“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司徒云昭行事风格一直如此,人若犯她,她必定会斩草除根,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既知晓还是仍旧一意孤行,你难道不是在拿王妃与孩子当赌注么?”
“她就算对我们司徒家有恨,也没有随意杀人,当日父皇疯癫险些掐死了漾儿,她甚至还救下了漾儿,若非你谋害她在先,还不知悔过,怎么会殃及家人?”
司徒清潇说的平静,但确定也坚定,口口声声,竟然皆是在维护司徒云昭。
司徒清灏笑意僵硬在脸上,对司徒清潇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了愣,心中泛起了冰凉,升起了一丝令人胆寒的不好的预感。司徒清潇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拐弯抹角,冷静的看着他,单刀直入道:“司徒清灏,你的戏到底还要演到何时?”
司徒清灏闻言知道自己已然暴露,褪去了嬉笑的模样,眯起眼睛:“皇妹,我没想到你如此沉不住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窗,说亮话吧。我的确很清楚,我当日既然下了决心去杀她,就没有把王妃和孩子们的命放在心上。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赌输了,不过一死,若是赌赢了,我可是杀掉了司徒云昭。”他手上还缠着绷带,依旧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证明自己的劳苦功高,“我这可是为了咱们司徒家,若无司徒云昭,我们司徒家又可以独揽皇权,那可是解决了咱们司徒家一个大麻烦,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司徒家。”
司徒清潇冷笑一声,“然后呢?你杀掉了司徒云昭,这朝政交给谁?是你?还是皇上?我们司徒家尚且能找出一个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人来么?”
的确没有。从前司徒文泰揽权时,与现在政治清明,百姓安康的盛世大大不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司徒云昭带来的。如若没有了司徒云昭,支撑不起这天下,百姓的生活富足一下跌入谷底,那是有揭竿起义的覆国之忧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诸王没有联合起来声讨司徒云昭的缘由之一。
司徒清灏眉间一僵,很快又松动了,“这不是还有三皇妹你呢?我看这天下你来坐就很好,既然司徒云昭能做女帝,你为何不能?这天下落入外人手中,还不如让我们把在手中。”
司徒清潇一身利落的黑衣,目光冷冽不语。
漆黑夜空下,司徒清灏低沉的声音传来:“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司徒清灏看着司徒清潇越发难看的脸色,也不在意,仍旧嘲讽地叹道:“我本以为只是司徒云昭对皇妹你用情至深,没想到皇妹你也用情不浅啊。你的侄儿侄女都被她杀了,你难道就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