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二十几天这里就该热闹了,大家都会跑过来看极夜结束后的第一缕阳光。”
白典想了想那样的场面:“一定很美。”
“都美得上了第三自然此生必去目的地前五名了。去年火棘还逮着过两个偷渡来看日出的。船翻在了礁石区,人差点冻成两条冰坨子。”
“从陆上来的?就为了看日出?”
白典换算了一下距离——反正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从日本划船去朝鲜半岛,只为看个日出。
“听说是私奔,自然人家族不满意晚辈和量产人在一起。小两口觉得东极岛是个躲风头的好地方,而且很多人相信极夜后的第一次日出是有‘魔力’的,毕竟有了太阳,万物就有了生气,也是想讨个彩头吧。”
“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按理说是要遣送回去的,但是绿医生向当时的塔主求了半天的情。而我乘机修好了船、偷偷把人给放走了。他们现在应该也还在某个角落里东躲西藏又无怨无悔地活着吧。”
白典受到了一丝触动,于是扭头看向卫长庚。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男人的侧脸是如此英俊。
“我也要来看日出。”他轻声道。
“当然,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它。“
卫长庚动作熟练地完成了气象站的检查,拍了拍白典的肩膀,示意他回到雪鹞上。
“现在走吧,再过几小时天就黑了,还有两个点没打卡呢。”
这之后,他们继续沿着海岸线行驶了二十公里,途中经过了岛上唯一的码头和三座野外安全屋。途中,卫长庚停下来维修了一座被雪压歪的瞭望塔,为冰川上新形成的冰裂隙定位并标记警告,还拆掉了几只偷猎用的陷阱——虽然卫长庚没有说,但白典猜测这一定是虎鲨那帮人搞出来的花样。
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雪鹞灵巧地拐进了一座险峻的大峡谷。气温有了显著的回升,厚厚的冰雪逐渐被甩在了身后,大块大块的岩石、黑土和苔藓为前方的大地增添了更丰富的颜色。失去了雪氢动力的雪鹞放下了轮胎,重新“脚踏实地”。
一开始白典还以为是峡谷得天独厚的地形造成了温室效应,但他很快就“嗅见”了真正的原因。
那是一股十分熟悉的臭味,越往前就越是清楚刺鼻。白典正回忆着究竟在哪里闻见过,忽然发现前方盘桓着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堵住了去路。
他还没来得及疑惑,雪鹞就一头冲进了白雾中。
视觉模糊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白典很快重新看清了周遭的情况——仅容一车通行的山道两侧遍布着一孔一孔的温泉,绿松石色的泉眼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而股刺鼻的气味则来自于泉眼周围的一地“黄花”,那是硫磺的结晶。
“小心!别乱动!”
卫长庚反手将探头张望的白典揽回自己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们右侧的泉眼鼓出了一个巨大的亮蓝色水泡,一道白色水汽从地下涌出,化作喷泉直冲天际。
几秒钟后,带着硫磺气味的冰晶扑簌簌从天而降。有几颗像是带着细小的倒刺,扎得他的脸颊又冷又痛又痒。
卫长庚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这条路叫做亡者小径,两侧密布着五十多个硫磺泉眼。如果岛上连续三天没有暴风雪,那么这条地势低洼的小路就会被毒气淹没。再加上混杂在普通泉眼里的间歇泉,就像潜伏的杀手,不放过任何一个误入此处的生物。
也正因此,这条路上残留着许多有关死亡的痛苦记忆,足够敏感的向导能感觉到,缺乏抵抗能力的甚至会因此精神失常。好在白典的精神领域经过了陶首席的加固,因此只能够感觉到轻微不适。
说话间,雪鹞已经离开了亡者小径,前方的景物再度清晰起来。这里看上去有点像是高原上的流石滩,遍地都是从两侧高耸山崖上滚落下来的大小碎石。花花绿绿的苔藓和地衣顽强地生存在石头缝里,是昏暗冬日里罕见的方寸生机。
他们的下一站是悬崖底部的巨大山洞,洞口整齐排列的六棱柱形火山岩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人工开凿的产物。不过按照卫长庚的说法,洞穴是一处矿脉的天然露头点,也是东极岛总产值的重要贡献者。
雪鹞在洞口停下,白典在卫长庚的带领下朝洞里走去。经过一道需要验明身份的安保屏障之后,他很快看见了那些不分昼夜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努力工作的“打工人”。
那是一些白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异生物——它们每一个都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外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蜘蛛。高高隆起的躯干用于支撑洞顶、防止坍塌,腹部下方的巨大复眼则负责监视洞内的情况。
但最神奇的还是那些多到数不清楚的虫足,它们从蜘蛛的腹部伸出,落地之后又重新分出无数纤细的操作杆,每一根操作杆都从事着独属于自己的工作任务——声波钻探、采石,或者帮助蜘蛛朝着洞穴更深处挪动。
当这样一台庞然巨物从自己头顶跨过时,白典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战。
“它们……”
他想到了什么:“也是由蜂巢控制的?”
卫长庚点头。
“它们的正式名字叫虫工。躯体取材自第三自然的虫族,去除了脑部,里里外外的薄弱点都经过加固和改良。矿洞里所有的蜘蛛都由一台蜂巢控制,劳动力容量……差不多就是一座小镇的规模。”
“这个镇上的人在梦海做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生活在北极圈内的小岛上,那里也有一座煤矿。”
“他们的世界只是一座小岛?那万一有人想要离开岛屿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办?”
“他们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