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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2月8日二(第1页)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十四章12月8日(二)

拼搏,是为了不至于使生活太不像样子,为了生活,事业忍辱负重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最不愿想到看到的莫过于战争,但战争有时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最快捷的办法。很多时候,人生也好,事业也罢,总跟战争理论相偶合。作为企业的经营者,除了一门心思的想着赚钱,头脑还总要装点跟战争相同的思维意识,清醒地认识到,尽管面临局面不像战争那样生死攸关,但绝不能心存懈怠。胶着不下,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事例屡见不鲜。遇到特殊情况,工程停顿,工人闲下来,经营者越是显得焦头烂额,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有想尽办法解决问题,使生产在最短的时间延续下去,使损失降到最低,耽误一天不知要损失多少钱。

事故发生了,查清事故原因固然重要,但事故的后果和定性才是问题的实质和关键。

干工程跟平常生活不一样,一方面关系工人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一方面担着工程质量和生产进度。

“当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们全力预防制止事情的发生。当事情真正摆在我们面前,一定要从尊重人权的角度积极努力解决已经发生的事情。”北星公司会议里,傅铭宇坐在川渝公司留下的安全警示图下,泰然自若,一字一句从容不迫地阐明着自己对待问题的立场。心里对“事故”两字总有点抵触,讲话的时候,特意把“事故”说成“事情”。傅铭宇说完,会议室里一张张脸显得有些凝重,陷入一片深深的思索里。

“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傅铭宇深受其中的教诲,在他的意识里,此言并非说教之意理,倒是规范行事之正道。只要伤者的生命还在好好活着,不管后续治疗带来多大的麻烦,都不能算是重大事故。所谓的安全监察,没事的时候到处抓拍违章罚款,一旦发生事故,罚款更是变得明目张胆。既然企业挂着公字号的名义,罚者,心存与个人财产无关的贪嗜之心难填,受罚者,因不伤自身皮毛有失心惜吝财之念。不过事情明摆在那,即使有人想没完没了的找麻烦,到底要想一想做人的脸面,太过分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一旦给自己招惹失职也是不值当的。

停工的两天,傅铭宇除了到这里的国家安全部门说明情况,交罚款,再就是到医院里查看患者。只要患者的情况不再严重,对于北星公司来说,就算天报之以福。事情按着正常思路发展下去好像太平淡,总会生发出戏剧性的转折来考验一下人们正义的心理。本身没有利益可赚,再花去很多钱,北星公司经营主管们意见分歧很大,一时难以决断。

“不可否认,我们跟他们的确存在种族、血统的差异,但是,只要是人,都是由血肉组织构成的,都是有思想的,尽管思维不一定都朝着相同方向,相同目标迈进,有时可能会发生思想对立、意见相悖,但是在呵护生命安全上,意见一致是不容置疑的。所有人到这来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挣点钱,不是为了钱,谁愿死热荒天抛家舍业来受这份罪。”傅铭宇前面的话尽管说得有些拐弯抹角,对于这些常年干电站安装工程拼死拼活的人,没有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谁也不愿意在北星公司面临着处境艰难,所干工程刚一开工就面临着赔钱,在表现慷慨大方,公司利益放在了哪里?

谁都知道,北星公司把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还是没能制止事故的发生。而且还是在工程刚刚开始的时候,即使不用迷信,也绝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用最不负责任的话来说,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反过来,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什么责任都不用负。说这样话,简直是在不动头脑的说笑话。

如果那天卷扬机起吊物件时,赵西海不是在打电话,发现正在起吊的落煤斗在被卡住前及时通知开卷扬机的人停下来,根本就不会发生钢丝绳断裂。对于受伤的阿布,人们给他的指责已经够多的了,有人说他蠢得简直像死猪一样,明明看着起吊的重物被卡住了,还不赶快跑路,哪怕他再往前走一米,连身体上的一根黑毛都不会伤到。于是,人们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假如那天换成是一个中国人,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阿布是这次事故的唯一受害者,对于一个在世界已经活了近二十年,一定意义,这个年岁再怎么说,已不是一个孩子,无论是头脑和智力早已发育成熟,怎么到遇事的时候,连点机灵劲都没有。

人们总是在利益上纠结,事实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像电站安装之类工程,无论干啥活是都需要专业技能的工人,除了考验个人的素质能不能胜任本职作业,也考验着整个队伍团结合作能力。尽管不像科研工作那般的动头脑,但干工程没有头脑是万万做不来的。一个重达两三吨,五毫米钢板焊制的落煤斗,不是小玩意,不依靠机械,单纯凭人力是很难挪动的。从地面七拐八拐吊到二十来米的高度,精确安装到位,再保证焊接质量和技艺,使每一道焊缝都达到完美的程度。既需要工人付出体力,同时还需要灵活敏捷的头脑。长久作业积累的经验和技艺尤其重要。这样的工作,对于整个电站安装来说,仅是微小不起眼的工作。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这类作业的人,怎么能说做好就做好的。

不用傅铭宇明说,人人心里都清楚。“阿布是在干活时候受到的伤害,如果人家要求回到昨天平安无事的样子,能得做到吗?既然做不到,那一切的补救就不能算是仁慈。是责任,是义务。对于身处危难的人,尚且伸出援助之手,更别说这事跟北星有着直接的关联。”

对于一个庞大的集体来说,印度人阿布的出事,表面看上去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有时往往从一件小事就能洞察到一个国家的本相,权衡一个国家好坏的标准不是看生活在上层的人多么富有,而是看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到底处在怎样贫穷的程度,贫穷占有的比率是不是在减少,社会意识是不是在努力地使贫富差距变得越来越小。

对于一个不到二十岁体格健壮的小子,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家庭,以及所在的国家,都是饱含希望的种子。人口众多求生艰难到哪都是社会的症结,二十不到的小子在自己国家看不到生存的希望,看到很多比他年岁大的,选择了出国淘金的路子,没用几年赚到很多票子,回家盖起了有厕所的房子,娶了媳妇。一颗颗刚刚开始走向人生,未见过世面有些莽撞的心,在诱惑的鼓动下再也难以平静。在贫穷泥潭扎挣,觊觎渴求实现梦想。我们前面说过,世上的任何物种都不是单一存在的,贫穷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遭受别人的鄙视、侮辱、欺压,只要人的思想没有被推向彻底死亡的境地,就不甘心在堕落的泥潭陷得更深。就像是长在高山和沟谷里的松柏,长在高处的固然有老早见到阳光的优势,长在低处的并不能因为晚一些见到光照就失去了长成一棵大树的野心和希望。

年轻人的心很容易就会鼓动的,暴富的梦想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实现。事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想下工夫学点真正技术,干苦力又想捡轻巧的活干,懒惰的人总认为自己是聪明的,好像只有他们才知道吃苦卖力并不是让人好受的事。实际聪明的程度跟驴和骡子比起来强不了多少,驴和骡子也是没办法才把套拉得紧紧地,用力拉套总比挨鞭子的滋味好受得多。不想下苦力,钱赚的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阳光夺回了被阴云覆盖晴旷的蓝天,室外气温骤然达到动一动就弄出一身汗。会议室里空调机置换过来的冷气给人吹得凉飕飕的。工人没有因为满身大汗减少一点儿干劲,叮叮当当榔头的锤击声,起重工在指挥大型履带吊起吊物件时对讲机的喊话声,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时地冲撞过来,好像看不惯会议室里这帮家伙的沉默。

停工两天,复工后工人的干劲比以前更足了。谁都知道,受伤的阿布生命危险。只要生命安全,人还好好地活着,心里就没有什么可惊慌的。至于后续治疗的医药费,生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所有费用累加在一起比死亡一次性的赔偿多得多。如果失去劳动能力就得一直养到人家死去为止。工人们可不在乎北星花去多少钱。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彻底凉凉了。

阿布救治方面,北星公司除了按医院病单给予资金保障,全听凭医院和医生的安排。人们心理之所以难下决断,不是问题的本身有多么难缠,是他们跟傅铭宇持有不同的意见。

“我们不是抱着一颗同情和怜悯的心,去拯救一个跟我们无关人的生命和健康,我们是带着一种责任和良知在履行属于我们该做到的事。”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了,差不多沉默了十几分钟,可容纳几十人长条椭圆形枣红会议桌边坐着五个人,人人都一脸凝重,默默地坐着,谁都不愿打破这种沉默。傅铭宇说完,带着探寻的表情每个人扫视了一遍。

“我不同意铭宇的主张。”第一个打破局面的是一个身体偏瘦,个子偏高,虽说年龄不过四十几岁,言谈举止不紧不慢却显得老成持重。在大是大非面前,特别是跟公司利益挂钩的时候,作为生产经理郝永恒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觉得这不是顾不顾全个人面子的事。摆出自己主张和想法是自己的职责。

之所以不想轻易发言,谁心里都明白,给公司带来的损失越大,每个人身上担的责任就越大,说白了,受到的处分就越大。公司任用自己绝不是看看报纸、喝喝茶水、白拿工资的。工程一处接一处,工人加班加点肆汗大流没完没了的大干,到头来严重亏损,作为经营者能说得过去吗?人人都脱不开干系。如果没有家属提出的意见,北星公司一定本着人道,不惜一切代价对伤者进行全力治疗,保证伤者康复出院。按着家属的意见,明明省去很多钱,这样的事在国内从没遇到过。人权、名誉、金钱、利益、职责、责任,一切利弊交织在一起,不能不让人好好的想想。

“我也同意老郝的意见。”比郝永恒小两岁的安全主管祁大成烟瘾很大,特别是在遇到难事的时候,总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提提神。到了这里,傅铭宇会议上明令指出除了厕所外面的吸烟点,不管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准吸烟。特别是主管和技术人员更应该起到表率的作用。为了干扰思绪里对烟瘾的欲念,每次开会前祁大成总把一杯沏好的碧螺春带到会议室,不时地喝上一口茶压一压心里对烟瘾的欲念,透明玻璃杯泛着淡淡茶的绿色,茶杯里细小尖长的茶叶就像大脑的思绪浮游不定上下飘动。郝永恒说出自己想法后,祁大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跟郝永恒意见是一样的。

“我也同意郝经理和祁师傅的意见。”傅铭宇知道郝永恒和祁大成不发表自己的主张,主管财务的张力是不会抢先说话的。不是说他没有自己的主张,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论年龄比他们小得多,论起资历也没有他们工作的年岁长。有点文化的年轻人跟年龄稍长的有明显断代现象,年轻人相对变得更精明。说话做事总是先看看年长人的头势,再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可理解为对年长人的尊敬,也可以说成是文化的涵养。总是在别人都发表完了意见后,看看别人都说些什么,再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很多时候,年轻人即使有跟别人不一样的想法,也总是说得委婉,绝不使人难堪,别管意见最终被不被人采纳,总会让人感到满意。傅铭宇原本以为跟刘新生坐在一起的张力,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当然,他是公司委派的财务主管,对财务支出和使用更应该起到监督的作用。尽量减少非必要的财务支出是他的职责所在,提出反对意见也是情理之中。

再有一个就是刘新生,他一直在听着,谁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看着谁,尽管没有发表自己的态度,但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随着眼睛里传递不同的信息,做着点头和摇头的表情,心里想法不言自明。再说别人都不同意,只有他一个人同意,少数服从多数也一样起不到作用。非得让他说出跟自己相悖的意见,也很是难堪。

之所以不想轻易发言,傅铭宇心里很清楚,都持有跟自己不同的意见和主张。涉及到集体的利益,凡是跟利益相关的人,都有资格和权力发表自己的意见,提倡民主,民主再集中。不看眉眼高低不顾后果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形成尴尬的局面对工作最大的不利。既然不是大是大非,耍滑头,迎合场面倒成了被视为成熟人士惯用的伎俩。

很多时候,事实告诉我们,民主并非完全正确的,并非跟真理和正义站在一个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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