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贺泰完全懵住了。
他先是惊愕交加,而后与长子一般怒不可遏,然而宋蕴这一问,却反倒将他的怒气问消了几分,只因自己也曾是这样毫无征兆被问罪流放,贺泰的内心一下子惶恐起来,还真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惹恼了皇帝,让他突然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贺泰脸色煞白,其他人却没有像他一样彻底失去反应能力。
卫王呵斥:“宋蕴,你好大的胆子!这里都是王室宗亲,朝廷重臣,难不成你真想犯上谋逆?!你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在场全都是文官,身上更无兵器,一小队士兵就足以将他们拿下,更何况此地里里外外都被包围了,宋蕴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齐王世子身旁,抓起贺臻的手就道:“跟我走!”
可怜贺臻根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半大少年同样吓得不轻,他平日与宋蕴并不算亲近,被嫡亲表哥这么一拉,顿时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宋蕴不耐烦,直接手刀扬起落下,将对方劈晕了拖走了事。
薛潭站在人群中,原本并不起眼,见宋蕴拖着贺臻要走,忽然从人群中飞扑出来,死死抱住贺臻的腿,想要阻止宋蕴。
宋蕴冷笑一声,眼也不眨,立马抽剑朝他刺去。
薛潭不得不松手后退,因为退得快了,整个人直接踉跄坐倒在地。
宋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收剑入鞘,也没再进一步动手:“废物!贺湛平时不是在禁军里横行霸道吗,你跟他去了一趟西域,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薛潭:“你是受了齐王的指使,想要犯上谋逆?”
众人心中虽已有所预料,听他这样直白说出来,又见宋蕴脸色微微一变,仍不由心下一突。
卫王怒道:“九哥疯了吗!陛下还好好的,他怎么就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贺泰惊疑不定:“什么?!真是九郎?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无须回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回答贺泰:还不是因为皇帝要立你当太子。
在贺泰回京之前,齐王众望所归,皇帝甚至赞他有故太子遗风,颇似其兄。
在贺泰回京之后,贺泰步步高升,相反,齐王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距离太子位越来越遥远。
兴许皇帝在陈无量案之前,对到底将大位传给谁,还有一丝犹豫,但在那件事之后,皇帝最终下定决心,而齐王彻底与皇位无缘。
若是故太子还在,也许齐王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咽下这口气,但贺泰不是故太子,齐王如何能服?
但齐王很明白,老父决心已下,任凭他再如何争取也没有用,更何况皇帝看样子也没多少时日了,就算他想努力表现,皇帝也未必等得及。
思来想去,反反复复,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条路。
也是最凶险,九死一生的路。
古往今来,成功走到最后的人不少,中途失败的人也不少,但破釜沉舟,不破不立,若不尽力一拼,齐王知道,哪怕自己在新皇登基后能得保性命,他也永远不会甘心,每回看到贺泰,需要向他行礼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这个兄长是多么无能,却又多么幸运。
齐王毕竟经营多年,一个陈无量案,仅仅打掉了他在刑部与大理寺的人手,更何况皇帝已经老了,没有十几年前处理丙申逆案的魄力了,他只想给齐王一个教训,不想把儿子逼入更绝望的境地,他希望齐王能知错就改,及时收手。
但这也给了齐王翻身的机会。
就在贺泰与贺融贺湛父子犹如新星冉冉升起,大出风头之时,齐王却似乎被打压得一蹶不振,再也没了雄心壮志,成日只能缠绵病榻,连太医都说齐王病得不轻,得长期调养。
也许有人会觉得,齐王轻易认输,没有试图再争取皇帝回心转意,这有点奇怪,但更多人觉得齐王就是因为一直以来走得太顺利了,所以才会受不了半点挫折。
大家因为齐王的表现而放松了警惕,更因为对皇帝的震慑力过于信任而轻忽大意,这其中就包括贺融。
又或者,假如贺湛还在禁军,他可能会发现禁军最近的异常调动。
假如武威侯张韬还在京城,齐王的计划又将困难许多。
但他暗中筹划,图谋已久,许多人都不会料到,他竟然选择了大年初一,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日子起事。
太庙内,宋蕴没有理会贺泰,而是回答了卫王的问题:“正因为陛下还在,所以你们也还在,起码目前,还能暂时保住性命。”
“里外都有人,识相的,就不要作困兽之斗,也许诸位能活得更久一些。”宋蕴说罢,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