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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容恪番外七 梦中子规啼花落(第2页)

狱警再三询问她不要后悔,她一声不吭,趴在地上将脸埋进手臂里,浑身都在颤抖。

七年,她没再见过女儿一面。

纪容恪会在一一生日时拍下一张照片,转交狱警带给冯锦手里,三百六十五天的执念,那么多无眠的深夜与落寞的黄昏,就在这一张照片里,一一日益长大的眉眼间,成为了冯锦全部思念的寄托。

她还是固执不肯见纪容恪,八年的监狱生活不曾消磨掉她的锐气与棱角,也不曾改变她的骄傲和清冷,她即便穿着女囚服,也没有让自己脏一丝一毫,她总是最干净的,指尖修得整齐,头发一点油都没有,衣服纤尘不染,哪怕再难做的工,她不会抱怨,哪怕再热闹的时候,她也不坑半字。

所有人都说,冯锦入狱前比这里的女囚加起来都要风光,可她却也最平和,她会对每个人微笑,也会对每个人沉默,她不挑事,不喧哗,不吵不闹,从没和任何人闹过矛盾,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或者站着,经常会被人遗忘掉她的存在。

可她最大的倔强就是一眼都不肯见纪容恪,任凭他来来去去无数次,那样高不可攀尊贵不可言的男人,像一个孩子,央求着她,她就是半点不心软。

这份固执似乎已经融于她骨血里,别人说她恨他,所以这一眼都不施舍。可她知道,她不恨,她爱,爱不是占有不是牵扯,而是成全,是在自己无法做到陪伴时,就躲得远远的,抹杀掉他最后一丝幻想。

纪容恪有一次和她赌气,说见不到她就不走了,就在监狱里,一直等到她肯出来为止。

他不吃不喝等了一天一夜,可她无动于衷,狱警说她不会出来,她对于监狱外的世界,早已不闻不问,心如止水。

纪容恪站在监狱铁门外,沐浴着呼啸的北风,对面野沟里的野草和芦苇荡已经枯黄,长了半人高,一片杂乱与凄芜。

他在这广阔无垠却让他不安又孤独的天地间,自嘲得笑出来,他怎么忘了呢。冯锦多倔啊,她不肯的事谁能逼得了,她想做的事谁又拦得了。

一一和她一模一样,何一池说一一像他,可他觉得像冯锦,他这辈子啊,就栽在这母女俩手里,栽得彻底,永难翻身。

纪容恪经过贺润旁边推门而出,拐到二楼的走廊头上,那扇粉色的小木门没有关合,露出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一一穿着咖啡色的纱裙,正伏案专注做着算术题,她的私人老师比纪容恪还要年长十几岁,他苍老的脸上有许多皱纹,正含笑抚摸着一一的头。

他很喜欢一一,不止一次夸赞她文静懂事,悟性高,她什么都学,学什么都会,一点就透,当真冰雪聪明。

一一唯一的缺点就是沉默寡言,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活泼开朗,她五岁时候患过抑郁症,用了八个月时间才治愈,曾经瘦到了只剩二十多斤,连路都走不了。

那段时间纪容恪也陪着她瘦,贺润也吃不下,她看着这高大威猛的男人累得只剩下百斤出头,瘦得颧骨都塌陷了,她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份心疼让她也食不下咽。

瘦弱的一一醒过来会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不管怎么引诱她说话,她也不肯张口,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纪容恪实在没了法子,他发了狠将一一从床上拖下来,狠狠的拖在地毯上,他怒声质问她到底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

一一哽咽着,眼眶通红,她忽然磕磕巴巴的说,“要、要我自己的妈妈。”

纪容恪所有愤怒与暴躁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怔了怔,看着一一因为隐忍而扭曲僵硬的小脸,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了忍,这忍得让门外的贺润都觉得心酸。

一一11个月就会说话了,两岁的时候都能记事了,纪容恪从她张口喊出第一声妈妈时,就指着贺润告诉她,“这是贺阿姨,你妈妈不在。”

小小的一一两岁到五岁,这么折磨了自己三年多,她不敢问,可她真想知道,那么多玩具,那么多好东西,都不及一个妈妈的拥抱。

她想冯锦想出了抑郁症,想冯锦想得瘦了一圈。

纪容恪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他无奈又落魄,垂首在她面前,外面的阳光洒落他身上,看上去那般无助又凄凉。

他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老了很多岁。

他给了一一星星月亮,给了一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唯独没有给她妈妈。

他可以骗她,贺润就是她妈妈,可他不想,冯锦生一一差点赔进去自己的命,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坐牢换来的,他有什么资格剥夺她是一一妈妈的权利,他残忍了将近五十年,他对天下人都那么狠,他只想她一个人温柔点。

纪容恪悄无声息推开那扇门,他走进去,老师先看到了他,正要张口打招呼,他将手指竖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声,老师心领神会,继续垂眸看一一做功课,纪容恪就站在她身后,越过她圆圆的小脑袋,看她流畅的鼻尖算出一道道题目,算得精准无误,哪怕字迹上有一丝瑕疵她都要涂改了重写,和他一样,争强好胜。

纪容恪记得刚把一一抱回来时,她还小小的一团,他四十一岁第一次做父亲,手忙脚乱的,常常一一挺好的,就被他没轻没重的给弄哭了,一眨眼,七年了。

一一侧脸十分漂亮,高挺的小鼻梁很像他,眉眼又像她妈妈,纪容恪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冯锦,他这颗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除了她,再没人撩拨得起半点涟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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